闻言，梦小十愕然。
玄少卿接着道：“你说十五之后你就会离开，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可是后来空海大师在给无熵的信里写着，让我十五之后再回都城，那晚你给我血的时候也说过十五之前不许我接近小九。”
其实，有些事当时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只是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想抓住李臻，好问出玄少枫的下落，所以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从梦小十出现的那晚，或许他就已经开始在等十五号的到来。
所以他想方设法要自己去法相寺，然后又要他去见大师。后来他虽然没有去，大师却出现了，他说受人所托，恐怕就是梦小十让他去找自己的。
临别前大师又跟他说了一句话，当时他不解其意，直到以为梦小九死了后，他才明白。大师一定早就料到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将护心丸交给梦小十，又告诫他心不动则不伤，心若动，则伤其身，痛其骨。
脑海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玄少卿幽深的双眸像是能洞悉人的想法。
“你要我们上法相寺恐怕不只是要我见大师吧，你的主要目的是让大师见小九，你想知道怎么才能让小九化险为夷。可是你没想到我会拒绝见大师，于是你只能去求大师来见我。”
“那天大师离开前跟小九说了什么，如今想来，应该就是让她十五号跟在我身边之类的，所以她那天早上才会缠着我。”
“去落霞山之前，我本不想带上她，于是差下人去找你，可是你并不在府内。当天下着雨，你不在府内又在哪里？如果不是在落霞山等着，便是隐身跟着我们。我倒是想问问，如果你们一直都在，又为何眼见着小九受伤而不出手相救！”
梦小十苍白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玄少卿。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当天他跟梦小三确实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而且跟着他一起进入密道。眼睁睁看着他被李臻打的毫无还手的余地，更是亲眼看着那柄剑刺入梦小九胸口。
不是他们不出手相救，而是他们不能出手。
他们唯有在梦小九气息最弱的时候，帮她将封印解除。若是她还有力气反抗，她体内的修为便会对外界的侵入做出抵抗，到时候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一剑刺的太深，导致心脏出现一个缺口，好在梦小十及时想到大师给的锦囊。将里面的护心丸给小九吃下，又从小九身上拔下一根狐毛变成她的样子，两人这才带着梦小九离开。
有了护心丸，梦小九一直吊着一口气，梦大娘他们帮她冲破封印，然后将她心脏的缺口补上，又渡了几百年的修为给她，总算是保住了她一条命。
梦小九一直昏迷了将近半个月才醒，因为有梦大娘他们给的修为，醒来当天她就能变身成人了。
关于这些梦小九自然不知道，她只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昏迷。关于她为何会变身，梦大娘他们给的解释是她救了一条人命，上天感念她的善良，知道她很想学会变身，于是让她如愿以偿。
可是现在听了玄少卿的话，梦小九知道这里面显然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一想起当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的恐慌，而梦小三跟梦小十就在一旁看着，她就觉得眼眶一阵泛酸。
梦小九一张小脸惨白，睫毛如蝴蝶翅膀轻微颤抖，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她张了张口，有些艰难的说道：“小十，他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浑身俱是一震，他们这才意识到有些话不适宜让梦小九知道。尤其是玄少卿，刚刚只顾着愤怒，竟忘了梦小九在这儿。
他想起祁天隽说的话，梦大娘他们并不希望梦小九知道他们为她损耗修为的事，他更不希望梦小九为此自责。
一时间两个男人都没开口，气氛有些凝滞下来。
“你说啊，他都是乱猜的对不对？”梦小九看着梦小十，双手搭在膝盖上握紧，“你们也是在我受伤后才赶到，然后救了我的对吗？”
看着梦小九受伤的眼神，梦小十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他本就不擅长撒谎，更何况这件事根本就没办法圆谎。
抿了抿唇，他缓缓开口：“他说的都是真的。”
梦小九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玄少卿心中一紧，喉咙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想替她擦干眼泪，抬了一半又放了下去，最终只是别开脸不去看。
眼睛可以移开，耳朵却关不上，他听见梦小九轻如羽毛的声音。
她问：“为什么？”
他一直知道梦小九虽然有些迷糊却不笨，否则就不会从他手中逃走过两次。她知道梦小十不会真的对她见死不救，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然而他也知道，这个原因梦小十一定不会告诉她，因为一旦说了，势必会牵扯到梦大娘等人。
梦大娘他们千方百计隐瞒这件事，甚至为了不让她发现他们在闭关修炼，把她跟梦小十赶到梨池来。若是梦小十说了，那之前的隐瞒还有什么意义？
正如他所想，梦小十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是他既不能说谎又不想梦小九伤心。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玄少卿开口了。
“因为你！”玄少卿此刻已经收拾好情绪，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小九，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梦小九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浸过的瞳眸有光芒闪过。一旁的梦小十也诧异的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会帮自己。
玄少卿没有看梦小十，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的锁住梦小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有多爱你，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只要现在大家都好好的不就行了吗，知不知道原因有什么差别？”
梦小九吸了吸鼻子，虽然知道他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还是你以为梦小十会害你？”
“怎么可能！”梦小九想也不想的反驳，一抬头却看到梦小十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她忙抓住他的手，“小十，我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只是不想什么都被瞒着。”说到最后似乎成了低喃。
梦小十走过去抱住她的头，哑声道：“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们都不提了。”
梦小九点了点头：“嗯。”
看着对面姐弟和好的画面，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有着相似的眼眸，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致，玄少卿只觉得刺眼极了。他起身将两人拉开，将梦小九箍在怀里：“梦小十，我们的事还没解决呢！”
念在他刚刚帮了自己，梦小十才没有发火：“就算不是因为那件事，你还是不准接近小九。”
“给我一个理由。”
梦小十瞥了他身边的小九一眼，抿了抿唇：“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你又不是小九，凭什么不许我接近她？”
“玄少卿，别把我当小孩子，你对小九是什么心思我很清楚，你如果真是为她好就离她远点！”丢下这句话，梦小十便拉着梦小九离开了，无视门口那四个因为他们出来差点摔倒的男女走下楼，出了茶馆。
而玄少卿因为他的话一时愣住了，竟任由他拉着梦小九离开，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自然明白梦小十话里的意思，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过，落霞山一战，就当为他们的主仆关系画一笔句号。她回青峰山继续当她的小狐妖，而他则回都城当他的卿王爷，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捡”到过她。
可是有时候人总是情难自控，当老天把机会送到他面前时，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门外梦小六跟梦小七对视一眼，连忙拉着一头雾水的段嘉祺出了茶馆。
回到水果铺后，梦小九跟梦小十都不在店内，两人连忙爬上三楼，果然见梦小十在收拾东西，帮玄少卿收拾。
梦小六缩了缩脖子，跟梦小七比了个手势，让她留在这看着梦小十，然后转身往梦小九房里走去。
走到门口她先敲了敲门才进去，梦小九坐在梳妆台前，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看的极为专注，连她进来都不知道。
她好奇的走过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个项圈。
项圈金光闪闪，上面挂着一个铃铛，另一边绑着一根细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是一个锁扣，上面挂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这个项圈一看就知道是特意打造的，从光泽上看就知道那根铁链是真正的黄金。
她或许猜到这是谁送的了。
梦小九伸手拨动了一下铃铛，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她一下一下拨动着，房间内清脆的铃铛声不绝于耳。
这个项圈上午的时候还没有，一定是刚刚他上楼的时候偷偷放进她屋里的。
她想起当初戴上这根项圈时有多不情愿，后来逃跑的时候也因为它行动不便，曾经她恨不得把它碎尸万段，可如今捧在手里，却有一种怀念的味道。
就好像它曾经的主人，明明恨不得眼不见为净，最好是永远不见，再见之后才发现，有时候被约束也是会上瘾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时间，而是习惯。
习惯了他为自己夹菜，习惯了他帮自己擦嘴，习惯了他逼着她洗澡，甚至是习惯了跟他睡一张床……
于是吃饭的时候总是忘了自己夹菜，吃完饭后习惯性抬起头，洗澡的时候总是忘记脱衣服。就连晚上都开始失眠，一直到那日在街上遇到他，之后的这几天才能安然入睡。
“玄少卿，别把我当小孩子，你对小九是什么心思我很清楚，你如果真是为她好就离她远点。”
脑中突然响起刚刚梦小十说的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玄少卿对自己有什么心思？
手中蓦的一抖，铃铛声也停了下来。她看向手中的项圈，难道玄少卿还打算把她当宠物圈着吗？
想到刚刚在茶馆他的行为，分明就是把她当宠物对待！梦小九握紧项圈，怒了。
可恶的玄少卿，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向他妥协的。
梦小九走到窗边，用力将手中的项圈扔了出去，朝着茶馆的方向大喊：“玄少卿，你混蛋！”
梦小六看着金灿灿的黄金项圈被扔了下去，连忙转身奔下楼，好端端的拿银子撒什么火嘛！
茶馆内玄少卿听到声音后身体一僵，脸色有瞬间的苍白，他抿了抿唇忍住走到窗口的欲望，转身走下了楼。
回到酒楼，顾劭辰跟无熵还没回来，他突然觉得胸口好像又疼了。药就在枕头下，可是他却懒得去拿，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梦小九的音容笑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盈满笑意，那是在他身边极少出现的绝美风景。他感觉到胸口的疼好像变轻了，迷迷糊糊间竟是睡了过去。
醒来后外面已经天黑了，他下了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热闹的好像另一个世界。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片刻后顾劭辰跟无熵走了进来。
今天他们按照玄少卿的吩咐去跟踪最后一个受害者，跟了一天总算有了些线索，他们实在是好奇玄少卿究竟是怎么发现那个人有问题的，毕竟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
房内没有点灯，顾劭辰将灯点上，无熵则走到玄少卿旁边，替他把了下脉，发现脉象平稳，内伤已经好了七八层，再有一两天就能痊愈了。
三人在桌边坐下，顾劭辰将跟踪的情况说了一遍：“我们一直在暗处跟踪他，酉时刚过便见他提了一个麻袋进了郊外树林，然后将东西埋了进去。按照你说的，我们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末了又问道：“少卿，你是怎么发现他有问题的？”
玄少卿朝他们两人伸出手道：“你们有没有注意他的手？”
“手？”顾劭辰跟无熵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他们当时只顾着观察他做了什么事，根本没想过去注意他的手。
玄少卿放下手说道：“我并没有直接找那两个受害人，而是先从他们的邻居入手。了解受害人的生活习性，以及接触过什么人。
这几个受害人的受害地点极其分散，被害顺序也很凌乱，想要靠这点找到凶手根本不可能。而且他们接触的人都很单纯，六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更没有共同的仇家。”
“或许正因为情况诡异，所以这里的知府才说凶手是狐狸精吧，古时候不是传说狐狸精最喜欢吸食男子的精气吗？”无熵随口说道。
顾劭辰听了一愣：“狐狸精？”他想起梦小九的身份就是狐狸精。
无熵张了张嘴，他还不知道梦小九活着，以为自己无意间说出的两个字又触动玄少卿的伤心事了。正准备安慰一下，却发现他像是没听到那两个字一样，反而点了点头道：“就因为一切发生的太诡异，所以才让人觉得不正常。”
他立马忘了要“安慰”他，忙问道：“什么不正常？”
“六个普通男子，既没仇家又无钱债，为何会集体遇害？而且同样都是先闻到一阵异香然后不省人事的，第二天又被扔在屋外。家里没有丢失任何贵重物品，除了莫名其妙睡了一觉，身体也没受到任何损伤，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闻言，顾劭辰眼前一亮：“对啊，不管什么犯罪，总是有目的的行为，没有谁会大费周章的先后对六个人恶作剧。”
“所以，我刚刚问你们有没有注意他的手，是因为他的手跟其他五个人不一样。”
听玄少卿一提醒，顾劭辰跟无熵都隐约想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曾经看了眼他的手，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想来才明白，那是一双惯用剑的手。
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怎么会用剑呢？
像是想到什么，顾劭辰跟无熵同时一惊。
无熵有些疑惑的问道：“少卿，如果这个人真是凶手，为何你不让我们抓住他呢？”
玄少卿还没有开口，顾劭辰便说道：“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既然他们选了六个人，现在只杀了其中一个，剩下的五个他们迟早会动手的。”
第二天，顾劭辰报了案，带着一群官兵前往郊外，找到昨晚那个人埋藏东西的地点，却没想到会挖出这么恐怖的东西。
仍旧是由麻袋装着，还没打开麻袋便闻到一阵恶臭，那是尸体的味道。这些官兵经常跟尸体打交道，有些甚至还摸过尸体的，所以并没有觉得害怕。
有两个官兵上前打开麻袋，其他人跟着往里一看，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两只空洞的眼眶，顿时吓的往后倒退两步，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
看到这个情况，顾劭辰心里一惊，忙探头过去一看，也是吓的脸色大变，转过身跑到一边大吐起来。
麻袋里确实如他所想是尸体，只是这具尸体并不是完整的，而是被分尸过，眼珠已经不见，鲜血模糊，异常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