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子母山有个很凄美的传说。
传闻几千年前,天上有位仙女,哪个仙女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只是传闻,当故事听听就好了。话说仙女私自下凡后,爱上了凡间的自由自在,后来跟凡人相恋,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最后还偷偷生下了儿子。
就在仙女的儿子满月那天,玉皇大帝终于知道了这件事,自然是大发雷霆,命令天兵天将将人抓回天上。仙女自是不肯,带着丈夫跟儿子逃跑。然而地上跑的哪里比的过天上飞的,两人带着儿子还没跑多远,就遇上前来捉拿他们的天兵天将。
仙女苦苦哀求天兵天将网开一面,放他们一家三口一条生路,然而天兵天将素来冷血,只懂得听命行事,硬是将夫妻两人分散,带着仙女跟她儿子回了天庭。
回到天庭后,玉帝发了一阵大怒,自古仙凡本就不能结合,就跟人妖不能相恋一样。他要将仙女的儿子丢进轮回道,将仙女囚禁在天庭永世不得下凡,仙女自是不肯,紧紧抱着儿子不松手。
凌霄宝殿上只听到仙女声泪俱下的控诉,怒骂玉帝没有人性,冷血心肠,甚至骂他跟天后相敬如冰,根本不配有人爱,尽管这是事实。
可想而知,玉帝怒火中烧,命天兵将仙女带去诛仙台,站在诛仙台旁,他最后一次问仙女可否知错。哪只仙女突然笑了,那一笑倾城,却带着让人不忍直视的伤感。
她说:“玉帝,我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便是有了这仙根,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愿做个平凡的人,也不愿成为无情无欲的神。”
说完这句话,仙女便抱着儿子跳进诛仙台,就在仙女跳下去的那一刻,一直安静沉睡的儿子突然哭出声来,豆大的泪珠像是为母亲而落,他在为母亲心疼。
“后来呢?后来那个仙女怎么样了?她跟子母山有什么关系吗?”摬州大酒楼二楼,众位公子纷纷问道。
站在最前面的说书先生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将书关上,摇头晃脑道:“听到那阵哭声后,玉帝浑身一震,眼底闪过一丝悔意。就在仙女即将灰飞烟灭的前一刻,玉帝将仙女跟她儿子的尸体收回,紧挨着埋在一起。经过几千年的物转星移,那一大一小两座墓便成了今天的子母山了……”
“切,老头子你果然是在讲故事。”
“就是,这世上哪里有神仙啊,骗小孩还差不多。”
一群人哄堂大笑,说书先生顿时面红耳赤,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一阵羞赧:“老朽说的可是事实!”
然而众人岂会相信,只当他是为了赏钱才这般卖力,纷纷掏出银两扔进他身旁的银盘里。一时间只听丁零当啷的脆响,有几枚铜板滚出银盘,往角落一桌滚去。
角落那桌是在场唯一没有笑的,那是两个容貌俊美的男子,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这两个人正是前来听书的玄少卿跟顾劭辰。
放下手中的茶杯,顾劭辰低声问道:“少卿,你觉得这个无熵公子是什么人?”
“有着起死回身的医术却甘心独居在山中,应该不是爱财之人,只怕一号跟二号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昨天下午一号跟二号就出发去子母山了,只是都过了一夜,还不见他们回来,若不是没找到人,便是对方不愿出山。
这种有些本事又隐居山林的人,多是性格古怪,只怕要请他出山不易。
更何况那个老大夫也说过,无熵公子从不给人单独出诊,只在每月的月底一天在城外的五里坡摆摊义诊。
由此可见,这个无熵公子必定生性桀骜,高风亮节,视钱财如粪土。
顾劭辰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十六跟十九还不知道中了什么毒。除了一开始的时候麻了那一下,接着便跟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中毒的迹象。若不是伤口处涌出的黑血,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也不知道这无熵公子能不能诊断出是什么毒。”
“既然老大夫说他可以,想必他见多识广,医术了得,就算没遇到过这种毒,应该也有所耳闻。”玄少卿抿了口茶,突然放下杯子,起身走到说书先生面前,从衣袖里拿出一锭银子,“老先生,在下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只要你能告诉我,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那锭银子足足有十两,对玄少卿来说不算什么,但在说书先生眼中却是好几个月的救命钱。他每天说的口干舌燥才挣几十个铜板,生意最好也就百来个,如今一下子就有十两,可不让他高兴的直乐呵?
说书先生笑眯了眼,将捡起来的铜板都倒进怀里,牛气轰轰的说道:“公子可找对人了,老朽我在摬州活了大半辈子,虽算不得百晓生,但每家那么点秘密还是略知一二的。公子想问什么,老朽一定知无不言。”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紧盯着玄少卿手中的银子,喉咙翻滚,不时咽着口水。
玄少卿将银子放进他双手中,指了指顾劭辰的位置:“我们去那边说,只要老先生说出来的话够价值,我重重有赏!”
说书先生双手接过银子,往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又揣进怀里,脸上笑得更欢了。
“公子放心,老朽保证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玄少卿带他回角落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老先生刚刚说的书很有意思,想不到这子母山还有这个传说。”
说书先生接过茶杯喝了口,呵呵一笑:“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就拿是不是有神仙来说吧,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
“老先生所言极是,那老先生觉得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说书先生一顿,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实不相瞒,老朽也是看二位公子面善,这才告诉你们的,我刚刚给你们说的关于子母山的传说是真的,只不过还有续集没有跟你们讲,现在我只说给你们听。”
说到这,他将身子伏低,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几百年后,当仙女与她丈夫的转世再次相恋,玉帝将仙女留下的一魂一魄放了回去,一年之后又将她儿子的也还给她。后来,仙女便与她丈夫带着儿子隐居在子母山,子孙后代都在山中繁衍生息。”
他说的神乎其神,配合脸上以假乱真的神情,几乎让人以为他就是故事里的人一般。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臭老头,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还是在胡言乱语!”
“就是,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接下来你该不会想说,现在山中住的无熵公子就是那个仙女的后人吧?”
被揭了老底,说书先生恼羞成怒,朝众人瞪了两眼,又有些心虚的看了玄少卿一眼,同时手紧紧的捂着胸前的衣服,生怕他把银子拿回去。
玄少卿并没有如众人预料中的生气,反而感兴趣的问道:“无熵公子又是什么人?”
这次不等说书先生开口,人群中有一位男子走了过来,在最后一个位子上坐下:“无熵公子是五年前来到摬州的,因为救了一个身重顽疾的老太太,好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他只随便看了一眼,然后扎了几针,老太太就活蹦乱跳了。”
“后来见过老太太生病前后的人都说,她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病好了人都年轻不少,老太太逢人便说是神医救了她。”男子刚歇了口气,便有人接着道,“只不过那次之后便再也没人见过那个神医,一直到半个多月后,就在城外五里坡的亭子里,有郎中在义诊,老太太也去了,这才知道神医叫无熵。”
“只不过无熵公子从来不帮人出诊,不管你是真病还是假病,挨的到月底算你命大,挨不到只能怪你命浅。无熵公子一不爱财二不畏权,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只在每个月底雷打不动的义诊。上个月底因为洪涝好些人害病了,都是他给救回来的。”
“对了,无熵公子有一个禁忌,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神医,谁若是犯了这个禁忌,那他就惨了,无熵公子永远都不会给他看病了……”
从酒楼出来,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他们岂不是请不到人?
只是现在才月初,还不知道这毒什么时候发作,真要等到月底,只怕这毒等不了那么久。
“少卿,现在该怎么办?这无熵公子显然是软硬不吃,不出诊只义诊,十六跟十九只怕等不了。”
“事在人为,我相信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玄少卿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两人回到府中,玄少卿就派人去调查无熵公子,同时让人去查那位老太太的信息。不管他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救了老太太,既然他自己曾经打破过一次规定,就说明所谓的不出诊并不是绝对的。
暗卫很快便出去查探消息,玄少卿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着那两枚沾着毒液的飞镖。用手帕拿出一枚包好,递给顾劭辰:“是时候审问李臻那群死忠了,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顾劭辰接过飞镖,“若是他们死都不说呢?”
“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求死不得。”玄少卿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先拿其中一个做实验,多划几道伤,我倒要看看这毒究竟有多厉害!”
闻言,顾劭辰抿了抿唇,收好飞镖转身出去了。
顾劭辰离开没多久,昨天自告奋勇去请神医的一号跟二号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不过一天的光景,两人满身狼狈: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头发松松垮垮的,比初进暗卫队被操练三天还惨。
玄少卿有些意外的挑挑眉:“怎么回事?遇到埋伏了?”
两人夸张的叹了口气,一号先开口说道:“我倒宁愿是遇到埋伏了。我们昨天下午进山,一直到今天,压根就没见到无熵公子。”
“他不见你们吗?”
“哪里是啊。”二号狠狠的咬牙,“子母山那么大,我们压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能从山口慢慢找,边找边喊,后来天快黑了,我们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继续找。谁知道刚走没多久,竟然遇上了鬼跳墙,转了半天找不到出路,往上飞不到两丈高就被顶了下去,偏偏附近荆棘丛生,衣服破了头发乱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我们被困了两个时辰之后,突然出现狼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狼,我们两个整整打了一夜,直至天刚亮才退了。我们想跟在狼群后出去,只可惜山中晨雾重,跟了一会儿便跟丢了。”
看着两个属下气愤的样子,玄少卿嘴角抽了抽,继续淡定的问道:“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这次是一号回答:“到天大亮的时候,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大声呼救。”说到这的时候,一号万年冰瘫脸浮现一抹红晕,“当时想着或许有人上山砍柴,就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到时候就能得救了……”
唉,这辈子也没这么丢脸过,他们可是卿王府的暗卫队,千里挑一的高手,竟然要向一个樵夫求救!
玄少卿也是想到两人求救的画面,有些忍俊不禁,忙干咳一声忍住笑意:“既然回来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等两人出了书房,一直压抑的笑才低低地溢出喉咙。
一号跟二号身体一僵,满脸黑线的对视一眼,快速消失在门口。
负责调查老太太的暗卫在午前回来,只可惜带来的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老太太在三年前去世了,一天晚上有小偷潜进屋躲避官兵,她被小偷推了一下,太阳穴撞到桌角,当场死亡。老太太的儿子十多年前就搬走了,她的后事还是邻里乡亲办的。听邻居说,她以前确实生过重病,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走出房门,能走能跑。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一直到第二天才真的相信她好了。
听完暗卫的汇报,玄少卿蹙了蹙眉:“他们可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无熵公子?”
“只知道他住在子母山,不清楚具体位置。曾经有人偷偷跟踪,结果差点迷路出不来,后来就再也没人敢随便进子母山了。”
闻言,玄少卿心里一顿:“这么说来,这些年除了无熵公子进过子母山,再没其他人去过了?”
“正是!”
禀退暗卫后,玄少卿垂眸沉思。如果当真没有外人进过子母山,那一号他们遇到的樵夫又是谁?会不会是无熵公子?
想到这里玄少卿豁然起身,他记得一号当时遇上了鬼跳墙,能将他们从里面带出来,说明对方对那里很熟悉,甚至有可能那个鬼跳墙就是他设计出来的。
所谓的鬼跳墙不过是根据五行八卦设计的一个迷阵,一旦深陷其中,如果不懂五行八卦的变换,随性乱走的话只会在原地打转,甚至把你送回入口。
能设计出这般奇妙迷阵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樵夫?
他连忙叫来一号跟二号,此时两人刚梳洗好,知道王爷找他们,连忙跟着去了书房。
两人一进门玄少卿便问道:“那位樵夫送你们下山时,可有问什么?”
一号跟二号相视一眼,虽然有些不解其意,却还是据实以答:“他说我们看着不像本地人,为何会进山。我们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只说有朋友中了毒,需要一味草药,正好子母山上有。好不容易采到药想要回去,竟然迷路了,然后又遇上鬼跳墙,这才一直困在山上。”
对于一号的随机应变玄少卿赞赏的勾了勾唇:“你们做的不错,幸好你们没有盲目的告诉他目的。”
被玄少卿夸了,一号显然有些飘飘然,“属下一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樵夫实话实说,二是当时身上太狼狈了,若是贸然去见无熵公子太失礼了,不然就可以问他无熵公子的住处了。”
玄少卿暗想,幸好你当时还知道形象问题,否则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就算你问了也没用,他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无熵公子。”
“什么!”一号跟二号同时失声惊叫,大概没有想到真相如此伤人。
两人沉默片刻后又同时摇头:“不可能!”
二号想了想说道,“我们遇到的樵夫一身粗布衣裳,胡子几乎盖住半张脸,头发也是随便绑了一下,就跟普通樵夫一样,哪里有半点神医的样子。”
“是啊王爷,别说是神医,就算有人说他是普通大夫都没人信。”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是故意伪装的呢?不然为何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却隐居在山林?”
两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现在回想一下,对方除了衣着跟长相普通了点,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难道他真的是神医无熵公子?
二号呐呐的开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我跟一号再去请一遍?”
“不用了,传闻无熵公子不出诊,既然他没有跟你们表明身份,就足够说明他的意思了,再去只会让他觉得厌烦。”
“那怎么办,十六跟十九还等着他救命呢。”
“本王已经让人去查他的底细了,这种隐居山林的能人大约都有些故事,只要能解开对方的心结,本王就有办法让他帮十六跟十九解毒。”
为今之计,他们只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