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暗卫办事效率不错,用过午饭后不久,他们便拿着一手资料回来了。
还是在府里的书房,自从江玉明被打入大牢,这里彻底变成玄少卿的地盘了。
负责去查探消息的,是十七,他是所有暗卫中情报最灵通的,事实证明把这件事交给他是对的,这不,才两个时辰不到,他就将事情办妥了。
主仆两关在房间半天,谁也不准打扰,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顾劭辰继续审问李臻的死忠去了,上午他已经用飞镖在一个死忠身上划了七道伤,也实话实说的告诉他们飞镖上有毒。只可惜都是一群死忠,自然没那么容易开口,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远离那群死忠的一个牢房里,单独关押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李臻安排在摬州城内的眼线。昨天他就发现了这个眼线贪生怕死,这种人想要逼他开口很简单,就怕他知道的太少,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阴森冰冷的牢房里,关押了不少犯人,有死刑犯也有偷窃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犯人。众人一见顾劭辰出现,纷纷大喊着冤枉,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冤枉,最好能把死罪重审成无罪。
跟昨天一样,顾劭辰目不斜视,跟着衙役往最里面走去,来到关押眼线的那间牢房。
眼线看到顾劭辰出现,忙扑了过去:“大人,小人是无辜的,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除了报个信真的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
顾劭辰退后两步,避开他从牢笼中伸出来的爪子,冷冷道:“想要活命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一听能够活命,眼线忙不迭的点头:“我说,只要大人能放过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劭辰朝一旁的衙役抬了抬下巴,衙役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两人进了牢房。
牢房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矮几,用来吃饭的,连张凳子都没有。
这时有衙役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顾劭辰身后,一脸恭敬的道:“大人,请坐!”
顾劭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那名眼线说道:“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一旦开口必须保证所说的话绝对真实,若是被我查出有假,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果。”
眼线忙不迭的点头:“一定一定,我保证都是真话。”
顾劭辰锐利的双眸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朝刚刚开门的衙役点点头,便见他拍拍手,外面立刻有人搬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认字的衙役,他将纸放到矮几上铺开,研好墨准备落笔记录此次侦讯。
衙役抬头问眼线:“先说说你的姓名,哪里人,家里都还有谁。”
大概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眼线畏缩的看了顾劭辰一眼,见他没作声,这才哆哆嗦嗦的开口:“小的姓吴名能,摬州人,家里只有我一个。”
吴能?
顾劭辰嘴角抽了抽,右手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只要说跟李臻有关的便可。”
“是的,大人,李臻是两年多以前来山寨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干眼线这个活儿,跟大伙儿一样是个小山贼。”
“记得那天大哥带我们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刚回到山寨,便发现有人闯进山寨。为首的是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他身边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一开口便说这个山寨他们要了……”
书房内,玄少卿一脸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十七低垂着头站在案桌前。
“王爷,属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这无熵公子原来还有一个名字,叫慕容离。”
玄少卿敲了敲桌面,抬头问道:“复姓慕容?跟江湖上的慕容山庄有何关系?”
“他是慕容老爷的私生子,听说他娘是一个青楼女子,尽管给慕容老爷生了个儿子,却始终不曾让他进入山庄一步。”
“他隐居山林可跟慕容山庄有关?”
“或许。”
“细细说来。”
“是,王爷。”
无熵的娘曾是醉香楼有名的头牌,她有一个很好听的艺名,叫芙蓉。人如其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二十八年前的慕容老爷慕容汉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途径醉香楼,一眼便爱上芙蓉的绝色姿容。凭着他的舌灿莲花,轻易便攻陷了芙蓉的心。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能够托付终身的男子,却没想到她只是慕容汉打发无聊旅途的游戏。
可怜她失身又失心,以为有了儿子就能母凭子贵,却不想慕容汉家中已有妻儿,她抱着儿子上门,最后被无情的赶出山庄。
她从小便是孤儿,后来又在青楼待了几年,除了琴棋书画连简单的烧火做饭都不会,更别说赚钱养家。无奈之下她只能重操旧业,只是已为人母的她生意大不如前。
醉香楼的妈妈看她带着个孩子可怜,便让她伺候其他姑娘,每月有月钱领。只是尽管如此她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姑娘们欺负她,其他丫鬟排挤她,不过几个月人就瘦了一圈,第二年更是染上风寒,一天到晚咳个不停。
慕容离五岁那年,突然遇到神医无荆,并拜入神医门下,从那天起,他们母子便跟着无荆离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七年前有人说神医出现在离殇岛,当时有不少江湖人士纷纷赶去,到了之后才知道被骗了。
“其实当时神医确实在离殇岛,只不过出面的是神医的徒弟,神医收徒弟这件事江湖中几乎没人知道,所以大家错过了也情有可原。”十七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那年神医去世,世上却多了个无熵公子。”
听十七说完后,玄少卿抿了抿唇:“七年前他们为何出现在离殇岛?”
“听闻无荆乃离殇岛人,恐怕他早就决定要埋骨祖籍。”
“他娘亲呢?”
“无荆去世一年后,芙蓉夫人身染顽疾,先是耳聋眼瞎,然后嘴巴哆嗦,接着手脚不利索。当时无熵公子正在准备找慕容汉报仇,加上芙蓉夫人不想他担心,便一直瞒着,等他发现的时候,芙蓉夫人已经无法下床,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尽管无熵公子医术了得,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芙蓉夫人最后还是去了。死之前她让无熵公子不要报仇,希望他心存善意,不要被仇恨蒙蔽,要快快乐乐的活着……”
玄少卿挑了挑眉打断他:“他们母子说的话你怎么这么清楚?”
十七尴尬的呵呵一笑:“我这不是猜测嘛。”
“废话少说,接着说他为何会隐居子母山。”
十七摊了摊手,无奈道:“没有了。”
“什么意思?”
“芙蓉夫人去世到无熵公子出现在摬州,这之间有一年的时间,今天时间太短了,查不出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或许那一年发生的事是关键。”
玄少卿直勾勾的盯着十七,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他想要捶桌了,什么叫查不出?这世上还有他查不到的事?
那一年无熵究竟遇到什么事?六年前慕容山庄也没听过有什么大事发生,除了慕容汉病逝,然后是慕容逸不能人道……
脑中倏然亮起一盏明灯,玄少卿双眸闪过一丝光亮:“十七,去查查一年前慕容汉病逝的真相,是真的病逝,还是被下毒。还有慕容逸也稍微查一下,重点查慕容汉。”
“是,属下这就去办!”十七转身打开书房的门,刚迈出一只脚,便看到顾劭辰急匆匆赶来,他忙退至一边,“顾公子。”
顾劭辰朝他点了点头,闪身进了书房:“少卿,有发现了……”
门外十七关上房门,转身去查慕容汉的事了。
听出顾劭辰语气的激动,玄少卿问道:“什么发现?”
“还记得我们正齐盂县遇到的那伙山贼吗,他们曾经提到过一个人……”
玄少卿跟他同时说道,“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
顾劭辰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他怎么了?”
“刚刚我去审问了那个眼线,他也提到过这个人,而且李臻就是他带进山寨的。当年面具男子身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现在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跟山贼描述的样子吻合。”
“他知不知道对方身份?”
“他曾听李臻叫面具男子主子,而面具男子除了两年多前出现过那一次,此后便不曾出现过,倒是他身旁的男子出现过。最近的一次是四天前,再前面一次是洪涝发生后,第二天他们便下山劫粮了。”
“这么说来,这面具男子会不会是墨袖阁的首领?”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劭辰微微颔首,随即蹙了蹙眉道,“少卿,我想说的是,你不觉得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些印象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听他这么一说,玄少卿下意识回想起来。
面具男子,清秀少年,李臻,秦欢,摬州……玄少卿眸光一闪,脑中有一道闪电一闪而过,就像是苦思冥想后突然有了灵感,仿佛还能听到“叮”的一声灯亮。
玄少卿豁然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劭辰,“劭辰,我知道在哪里见过了!”
“我也记起来了,之前在齐盂县见过,虽然那位少爷很陌生,但他旁边的少年倒是吻合。我记得他还冲我们笑了,当时还以为是礼貌,如今看来分明是挑衅!”
玄少卿点点头:“除了那次,你大概想不到我们之前还遇到过他们一次。”
顾劭辰惊讶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的反应在玄少卿意料之中,毕竟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楼下的美女身上,眼里哪还有其他人。
“那时我们还没有出都城,就在秦雨阁的画舫上,我跟那个少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那位少爷背对着我,并没有看到他的长相。后来在齐盂县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名少年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么说来,他们极有可能是跟着我们到齐盂县的?”
“不是齐盂县,而是摬州!”
顾劭辰拧了拧眉,“你在摬州碰见过他们?”
“而且不止一次!”像是想到什么,玄少卿抿了抿唇,“你去找人临摹江玉明笔迹那晚,我在摬州大酒楼遇见过一次。还有一次是三天前的早晨,在那个面摊上……”
突然想起当时他说的话,还有眼底闪过的恨意,玄少卿瞳孔缩了一下,垂放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带着压抑的声音响起:“我想我知道面具男子是谁了。”
都城,太傅府。
书房内,阮魏与玄少枫相对而坐,一直跟在玄少枫身旁的白羽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都说不会叫的狗最凶,阮魏无疑将这一角色扮演的很好,几乎将所有人都骗过了。好在只是几乎,若不是阮韵琴那边露出破绽,玄少霆这一次恐怕真的要把江山拱手他让了。
阮魏一直都很有野心,当年随着先皇南征北战,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他跟姜正德算得上是先皇的左膀右臂,那个时候顾镇海还不是镇国将军。他自认不比姜正德出的力少,然而他只能位居太傅,姜正德却高居丞相,不就是因为他救过先皇一命吗?
这一点让他非常不满,尤其是先皇卧病那几年,姜正德处处跟他作对,不分场合的打击他,他的那群走狗在背后诋毁他,骂他是无声狗。怨气日积月累渐渐爆棚,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扎起了小人,恨不得把姜正德碎尸万段。
会跟玄少枫合作,也是被姜正德逼的,如果当初他是丞相,或许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至少他不会像姜正德一样欺人太甚。
知道姜正德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他再也坐不住了。姜正德素来讨厌他,若是真让他当上皇帝,只怕阮氏没落的一天就到了。与其等着家族没落,贼子奸笑,倒不如他来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几乎是下定决心没多久,他甚至还没开始制定计划,便迎来了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朝中三皇子党罢官的罢官,发配的发配。他很庆幸当初自己两面周旋,才不至于被免职。
就在新皇登基那天,玄少枫便销声匿迹,一个月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姜正德已经跟东篱国主达成协议,助他夺取皇位。一旦姜正德夺位成功,都城将不再有他的容身之所。
“太傅大人,姜正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一旦他对你出手,你觉得令公子能够平安无事吗?”玄少枫一句话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是啊,他可以无所谓,但是姜正德会放过他的家人吗?
阮魏将近四十才老来得子,今年已经十六岁的阮贵全还没正妻,小妾倒是不少。他还没抱到嫡孙,没有体会过含饴弄孙的乐趣……
他告诉自己跟玄少枫合作只是为了自保,这一切都是姜正德逼他的,他也是没有其他办法才会这么做的。
如今眼看胜利在即,不知为何心中浮现一股苍凉,尤其是最近晚上总梦到当初随先皇出生入死的画面。每当午夜梦醒,泪湿枕巾,他在想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将他脸上的情绪看进眼里,玄少枫淡淡的开口:“阮太傅,别跟我说你反悔了!”
从回忆里回过神,阮魏敛去所有心绪,只剩下眼神里的坚定,有种破釜沉舟的的姿态。
“你放心,一切照计划进行,东篱国的人到哪了?今天已经十号了,还有五天赶的到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东篱国那边有我在打点,你只要确保支持你的官员别临时倒戈就行!”
这话原本只是一句提醒,连玄少枫也没有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阮魏当时还肯定的点头:“他们不敢,除非他们不管妻子儿女的命了!”
闻言,玄少枫勾了勾唇,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举了举茶杯:“如此,就恭喜太傅得尝夙愿,提前祝太傅早日……了!”
没有说出声的两个字,只隐隐看出口型,分明是,登基。
阮魏自然看懂了,也端起茶杯与他碰杯:“同喜。”
随着青瓷杯碰撞的声音,屋顶上一抹黑色的身影几个起跳,转瞬即逝。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羽机警的抬头,快速跃上房顶,放眼望去除了空中飘过的白云,便无他物。
夜笛从太傅府出来便直奔皇宫,而此时玄少霆正跟顾震海父子三人商议满月酒当天畅春园的部署。
酒宴前一天,玄少霆会故意找借口将‘玄智麟’留在宫中,阮魏得到消息,一定会在当天派人进宫除掉麟儿,毕竟若是他出事了,麟儿便是皇位的首位继承人。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让阮魏得手,早在几天前,真正的玄智麟已经被秘密送去将军府,现在留在宫中的大皇子,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而畅春园那边,有顾震海父子在,周围又有御林军镇守,阮魏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阮魏无非就是仗着有东篱国的人帮忙,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计谋早就被看穿,不知道会不会气晕?
“皇上,酒宴当天的烧菜师傅是微臣亲自挑选,至于做菜的材料也是微臣派信得过的人严格监控的,绝对不会给阮太傅的人近身的机会。”
“负责畅春园安全的侍卫都是从顾家军里挑选出来的,绝对可靠。”
“酒宴当天城门口会有重兵把守,等东篱国的人一到,就会发射信号弹,隐藏在市集里的侍卫也会及时做好防卫。”
顾震海父子三人将各自负责的领域汇报一遍,玄少霆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者是指点不足之处。
养心殿内,空气凝重,气氛严肃。
正在这时,小林子出现在门口:“皇上,夜笛有要事禀报。”
玄少霆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很快夜笛便走了进来,小林子转身离开,并带上房门。
在玄少霆身前站定,夜笛微微弯了下腰:“皇上,属下刚从太傅府出来。”
玄少霆挑了挑眉,眼角上挑的弧度与玄少卿出奇的一致:“可是阮魏有什么行动?”
“今日阮魏接见了一名贵客,竟然是消失已久的玄少枫。”
玄少霆霍然站了起来:“果然是他!”
同一时刻,摬州知府府书房内,顾劭辰紧张的看着玄少卿:“是谁?”
玄少卿眸光幽暗,薄唇轻启,冷冷的吐出三个字:“玄少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