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记得,那一日,她在灯火阑珊中,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她说:“非君不嫁。”
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拉他的衣袖,泫然欲泣的一笑,问他“阿白,你喜欢我吗?”
他说了否认了话。
“若是有一天,我消失不见,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来找我?”
他说不会。
她又说“若你再也寻见我,便忘了我吧。”
他不甘心,便拉了她手,那一双柔荑递到他掌心,柔柔软软,仿佛能被他永远囚禁。
他以为能永远握住这双手的。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情意,即便是他不说,她也能懂的吧?
能懂的吧?
否则,他又怎么会吻她?
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她,侵占她。
只是他,从未理清过他对她的情意,他不敢承认,也不能。
他身中剧毒,不能动情动心,他不能承诺,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在何时死去。
他甚至不能告诉他,他喜欢她。
天空像是撕裂一个大口,无情的雨水从黑云中倾泻而下,一道道刺目的白光划破天幕,黑云翻滚着,奔腾着,雷鸣阵阵,犹如巨兽凄厉的嘶吼,却压抑不住少年状若疯癫的凄厉大喊,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林羽儿的心脏:“羽儿!!!”
他在暴雨中恸哭,猛烈的雨水似千军万马,在天地间奔腾流泻,耀眼的光芒撕裂天空,雷鸣犹如虎啸龙吟,震耳欲聋,让人心惊胆战。
但如今,他终于能说了,寒毒也不能成为阻挡他脚步的枷锁,他终于能毫无顾忌的抱她,爱他,宠她,疼她。
哪怕她说她是个刺客,他也要将她永世囚禁。
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勾着他的脖子,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他嗤之以鼻,她若是有那个本事,刀枪剑戟,他都能收的住,只要她愿意。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这条命本就是她给的,就是还给她又何妨?
又何妨?
但他终究没能握住那双手,终究还是没来得及给她,他想要给她的一切。
他食言了,他说过的,要护她一生一世。
是他食言了。
是他负了她。
“我没有要娶旁的女子。”他说,“我也不会娶旁的女子。我心系之人,从来都只有你。”
他终于说了对她的情意,但她却再也听不见了。
他知道的,她在世之时,每日都在期盼他对她说一句柔情蜜语,但是他没有,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如今她已经去了,即便是他不再隐藏真心,不再在乎颜面,对她说上千言万语,说他对她的思念,说他在那半个月中,为了救她出来,屡次身陷绝境,为了借兵攻打凤城,他不惜违背自己的心愿,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是为诱使林墨青卸下防备。
是为保她一命,他知道,那人怨恨他,妒忌他,他曾扬言,要屠尽他所爱之人,
他说要迎娶邱嫣然,不过是用来混淆视听的一颗烟雾弹。
他不要林墨青知道,她是他心尖上的白月光,是他珍视宝贵之物。
他历经千辛万苦,设下一个又一个布局,终于将她夺了回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一切,她便去了,不会再看他一眼。
林墨白的肩膀颓然的耷拉着,他歪头凝视着怀里的少女,清俊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低低的说了一句:“那糖,一点也不酸,”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一点也不。”
他的头埋近了她的脖颈间,止不住的颤抖,“一点也不。”
只是他再也没有告诉她的机会。
她也再也听不见了。
林墨白大醉了三日。
第三日,他终于不再喝酒了。
好似一具尸体,目光呆滞地躺在床榻上。
邱嫣然熬了药,端到床前,想要为喂他喝药,却被他一掌打翻,寒冰墨眸中都是血丝,林墨白的声音嘶哑,冷冷的说:“滚出去。”
林羽儿被推进屋内时,那一碗药正泼在她脚下。
她听见少年冷如冰泉的嘶哑声音说:“滚。”
邱嫣然美眸含泪:“殿下,你大病初愈,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林墨白不搭理他。
邱嫣然又说:“殿下,如今陛下还在皇宫之中等着你,若你一直这般颓废下去——”
“邱嫣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阴郁地盯住了她,林墨白冷冷的说:“她是怎么死的?”
邱嫣然一愣,温婉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慌张之色:“谁?”
林墨白冷笑:“羽儿。”
他记得很清楚,他在昏迷之前,她明明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去?
“你们对她用刑。”森寒的声音说:“是也不是?”
他放弃了那致命的一刺,甘愿成为她剑下亡魂,他的胸口都已经破裂了,可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他记得这样的情形,在之前也有过一回。便是在那悬崖之上。
可他清醒时,他胸口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一定是她又使了些玄之又玄的法子,将她从鬼门关里救回。
邱嫣然大惊,面色惨白,嗫嚅着说:“我,我没有。羽儿姑娘,她,她是生病死的。嫣然没有打她。”
她地下头去,揪着衣袖,眉头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林墨白却不吃她这套,转头看床边的狐影问:“狐影,你说。”
狐影一僵:“邱姑娘——”
他知道,今日他若是说了实话,依照主子的个性,邱嫣然就算不死,也要褪下一层皮来。可如今邱少泽正是林墨白的左膀右臂,他一咬牙,把心一横,说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句谎话:“回殿下的话,邱姑娘没有对那妖女用刑,是属下——属下进入房中时,看见那妖女正将双手伸入殿下的腹中,要谋害殿下,属下便踢了她心口一脚。第二日,那妖女在牢狱之中感染风寒,死了。”
林羽儿身子柔弱,也不可能因为一场小病就死了。他若不替邱嫣然圆谎,主子必然也是不信的。
邱嫣然对狐影投了一个疑惑眼神,思忖了片刻,立刻明白了过来。
林墨白从床榻上下来,混身酒气,一双眼睛阴郁至极,宛如一条毒蛇,盯住了跪倒在地狐影:“起来。”
狐影一愣,站起来身来。
林墨白眯眼,残忍一笑:“左边,还是右边?”
狐影茫然,林磨白又问一次:“我问你,用哪条腿踢的她?”
在那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意下,狐影冷汗直流,讷讷道:“右。”
“咔嚓”一声骨裂身响,狐影脸上血色褪尽,抱着右腿蹲了下去。
一条腿已经扭曲变形,他疼得浑身颤抖,死死地咬着牙关,眼中有恐惧,也有茫然,更多的则是一抹悲凉哀恸之色。
林墨白的脚踩在狐影的腿骨之上,正要用力,将他的腿骨整个碾碎。
“殿下!”邱嫣然连忙拉住了林墨白的袖子:“殿下!!羽儿姑娘到底是林墨青的人,如今她已经香消玉殒,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细作,寒了属下的心?殿下!狐影自从跟随殿下,忠心耿耿,从未伤害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