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晚些时候,冯静去了城北的临江别墅,给聂永江汇报家庙的情况。
她才刚进门,就被聂永江叫进茶室里看新奇玩意。冯静在茶案前坐定,只见聂永江从博古架上抽出一个小长盒,拿起一根细细的线香,小心翼翼地点燃后,猛地把香雾扇到冯静的方向。
“好闻不,芽庄产的白奇楠沉香。老贵了,原料都要两三千一克。”
冯静一脸呆滞。她眼睁睁地看着当年恶霸一样的舅舅,在这附庸风雅地点香,连面目都变得虚伪起来。
“唷,舅舅,你都玩上香了!不会马上要信佛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行。”冯静自顾自地开始烧水泡茶,“谁给你搞的香啊?”
“还能有谁,师晴呐。”
“师晴姐真是个人物,把舅舅的品位都带飞了。说起来她那个家庙,你谈好没?书记的女儿叶梦珠答应当中间人,帮我们跟书记牵线。但她要在家庙里掺一脚。”
“她答应了?”聂永江满脸惊讶。
冯静假模假样地问:“是啊,舅舅也认识叶梦珠?怎么这副表情?”
聂永江摆了摆手,从茶室的另一侧,三两步跨坐到黄花梨的长椅上。他正对着冯静,目光灼灼地问:“你给我讲讲,怎么答应的?”
冯静紧紧盯着聂永江的表情:“舅舅还记得宋老师吗?”
“你不是废话吗,人还是我给你找的。”
“我哪能想到叶小姐是个恋爱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的宋老师,还要用家庙帮宋老师搭梯子,把他捧到书记面前。”
聂永江意味深长地说:“看来这个宋老师攀上高枝,真是好本事。”
“舅舅,你天天叨叨着家庙和文旅园,现在咋这么关心人家小情侣。”冯静话里有话。
聂永江答非所问:“这事你办得不错,回头项目谈成了,舅舅奖励你。”
“奖励就算了吧,是舅舅打出的一手好牌,我哪能稀里糊涂占这个庄。”
绵绵柔柔的香雾像一道软纱,从两道对峙的视线中间飘过。聂永江审视着这个外甥女,觉得满意又觉得有些扎眼。她实在是能干,却又太熟悉自己的手段,搞不好哪天就养虎为患。
他眯着眼睛问:“叶梦珠开了什么条件?”
“她云里雾里地跟我绕半天,就要了两个岗位。给宋从舟要的艺术总顾问还好说,但她给自己开了个文旅总统筹。我去问了城投的人,根本就没有这种岗位。”
聂永江掐着线香弹进桌上的茶缸里,露出了那副老谋深算的表情,“她那种家庭长大的,嘴上都是车轱辘话。你还是年纪太轻,跟他们这种人打交道,把不准脉。”
“舅舅,那叶梦珠到底是几个意思?是想盘算钱,还是看了上别的东西?”
“家庙放进文旅园里就是个PPP项目,政企合作的。什么文旅总统筹,她就是盯着宣传口那块肥缺,上对政府关系,下对媒体宣发,钱和名两头占。这个官老爷家的丫头,是算盘投胎的吧。”
冯静笑道:“何止两头啊,还有宋老师呢。我之前以为她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大小姐,看来心比我黑。”
聂永江睨了冯静一眼,“人家打小练的就是心眼子,装的而已。”
“我有数了,我先应着她,其它等项目合同落定了再说。”
聂永江忽然声音放轻:“现在这个阶段,她找你要什么,全部加倍给,留好记录。”
冯静沉默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家庙呢,谈妥了吗?”
聂永江被她这么一问,像被电打了一样,蔫蔫地顿在那里。冯静难得看到他这副样子,又惊讶又好奇,但就是没胆量问出嘴。
楼下忽然传来一通叮呤咣啷的声音,聂永江本来就心情不好,此刻被吵得火冒三丈,冲着门口骂道:“单姨!你发什么癫啊!搞这么大动静,是要把房子拆了是吧!”
单姨冲进茶室,一脸惊恐地说:“阿瑛和徐小姐来了。”
“什么!”聂永江猛地站起来。
冯静极轻地“哼”了声,淡淡地说:“这下热闹了。”
徐师晴和聂瑛是完完全全的两路人。从未见过面的她们,打从在别墅路口对上时,就警惕地打量着对方,一直到同时踏进客厅的大门。
聂瑛有些诧异:“你是什么人?”
徐师晴幽幽地盯着她,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她先发制人地抄起桌上的瓷瓶,砸在了聂瑛的脚边。碎瓷片迸了满地,甚至划到了聂瑛的腿上。聂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到聂永江赶到楼下时,只见一地的碎瓷片。聂瑛和徐师晴剑拔弩张地立在那里,两个人的气势半斤八两,谁都不输给谁。两只炸药桶碰到了一起,聂永江有些头皮发麻。他哎哟了一声,大喊:“谁砸的,这些瓷器都是古董啊!你们这是干什么?”
徐师晴穿了一身烟紫的Lululemon运动服,衬得身形毕现。虽然四十多了,但是刻苦健身加上保养得宜,整个人显得清爽又精神。她看见聂永江来了,眉毛挑得高高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怒骂道:“你个老东西,这边给老娘送花送项链,那边腾出只手去养别的女人。你当我好欺负吗,家庙的事你想都别想了。”
“谁?什么东西?”聂永江听得莫名其妙。
旁边的聂瑛终于明白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穿得妖里妖气,跟个站街的婊子样。绝经了没有啊,你个傻逼。”
时至今日,聂瑛依旧保留着乡野田间那种特有的泼辣劲。即便是穿了一身黑色的香奈儿套装,像个明媚得体的贵妇人,一张嘴骂人就全都是下三路的玩意。
而这一切都被冯静看在了眼里。她就躲在楼口的位置,双手抱胸,倚靠着墙。静静地听着看着,一点也没想要过去打扰的意思。
两个女人开始大声地对骂,聂瑛控制不住情绪,上手就要薅头发。聂永江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挡在两个人中间,大声地制止:“别吵了,这是我亲姐聂瑛!这是我女朋友徐师晴!”
瞬间,屋子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不止是两个女人愣住了,连冯静也有点傻眼。
尽管冯静早就咂摸到了一点苗头,甚至还提醒过聂瑛,但这么多年里,聂永江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他从来没把谁当过一回事;何况徐师晴又是个离异有孩子的情况。母女俩抱着点侥幸的心理,没有往深的去追。谁能想到,聂永江竟然当着聂瑛的面承认了徐师晴的身份。
徐师晴试探地问:“真的是亲姐姐。”
“真的。亲的。我聂永江就这么一个姐姐,你说你瞎闹腾什么。”
徐师晴立马顺着台阶下,上前挽起聂瑛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喊道:“姐姐。”
聂瑛原本是来找聂永江聊会所的事。莫名其妙地被徐师晴一通闹腾,此刻又被聂永江宣告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更加笃定徐师晴就是冲自己来示威的。
她一把推开徐师晴,黑着张脸大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谁他妈是你姐姐。”她怼完又转头喷起了聂永江:“你什么女人找不到,找这种货色!我不同意!你跟她分了!”
徐师晴跟条变色龙一样,立刻翻脸:“给你脸不要脸了,你说分就分啊,你一个当姐姐的,充什么爸妈啊!你没了老公就来管你弟的私事,你这是欲求不满,心理变态!”
聂瑛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震惊地看向聂永江:“我当寡妇的事,你都跟她说了?你平时就是这么看我的?”
她这辈子在意的就这么两个人。女儿跟她不亲,在外头的风浪里飘飘荡荡,死都不肯给她个好脸色。弟弟成了她唯一的寄望,就算是自己的性命,都舍得为他押上半条。
临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局。一个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女人,用最尖酸刻薄的话来嘲笑她,打的还是自己弟弟的旗号。
“姐!你先别生气,我回头跟你解释,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好商好量。”聂永江低声下气地哀求。
聂瑛抬起手一巴掌劈在他脸上,扇得聂永江的脑袋猛地往右一偏。徐师晴见状,转身就扑上去,用刚做完美甲的手指头,冲着聂瑛的脸乱撕乱挠:“你个死泼妇,你敢打我男人!”
聂永江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女人大打出手,竟然把他夹在中间,当成了攻击的掩体。他挨了几下打,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都给老子停手!”
楼口处的冯静只看得目瞪口呆,一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
偃旗息鼓的三个人,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各占了一角。大家都挂了彩,女人们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棚子;各自身上的衣服也像拧过的抹布条。聂瑛伤得最重,窝在那儿一声不吭。徐师晴哭哭啼啼的,拿着纸巾在不停地摸眼泪。
聂永江被哭得有些躁,不耐烦地说:“别哭了!”
徐师晴不依不饶地回怼:“我哭一哭碍着你啦,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结婚。现在平白无故被你姐打了一顿,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家庙的事你就做梦去吧!”
冯静旁观着徐师晴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表演,差点都笑出声来。
聂永江只觉得心里更燥,头也开始痛起来:“结婚是结婚,家庙是家庙。你别老用家庙来要挟我啊。”
“啊呸!你好意思吗?你跟我谈家庙的时候怎么讲的?说什么将来都是一家人,给谁都不如给自己人放心,等回头搞定了文旅园的项目,绝对不会亏了我!现在当着你姐就不敢认了,把我当成什么了?”徐师晴噼里啪啦地说完,仿佛是气到了极点,号啕大哭起来。
冯静听得脑袋一缩,脸都扭成了一团。她原以为聂永江是想低价入手家庙,万万没想到她这个五十多岁的舅舅,不仅打算空手套白狼,用的竟然还是杀猪盘这么烂俗的招术。
聂瑛冷嗤了一声,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同意,门都没有。”
“好啊!你们聂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聂永江我告诉你!家庙我卖给谁都不会卖给你!”徐师晴撂下狠话,跺着脚就向着大门冲出去。
28
徐诗晴这么一闹,聂永江被绊住了手脚,家庙的事也暂时搁停。
天又开始下雨,冯静站在窗边抽烟。才两三天的时间,窗台上的百合有了枯败的迹象。她看着卷边的花瓣有些出神。她用搜图软件查过,花的名字叫麝香百合,在湘东的花店里并不多见。
冯静不乏追求者。她那身不羁的气质,还有大企业接班人的头衔,总是能吸引到一些男人的讨好。她收到过不少的花束,都是花店里贩卖的通版,挨挨挤挤的一大捧,用黑纱裹着红玫瑰,不及这束百合一半的好看。难怪叶梦珠会对宋从舟起了提携的念头。这样的情绪价值,放眼整个湘东都是独一份的。
冯静摁灭了烟蒂,她伸手薅起整束百合,一把丢进了垃圾桶里。插花的白瓷瓶孤伶伶地立在那,显得格外脆弱易碎。冯静握住那只瓷瓶,把它倒扣过来。瓶子里的水滋得满地都是,一个黑色的小方块“”哐”“地砸在地板上。冯静把它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地看了看,那是一个相当精密的监听仪。
上次给百合剪枝的时候,冯静就发现花瓶里藏了东西。百合是宋从舟送的,花瓶却是医院给VIP病房的配置,从冯静住进房间时就一直摆在窗台上。宋从舟应该是早就知道冯静被监听了,故意在花瓶里灌了水,又插了一束百合,权当在提醒她。
冯静握住那枚小巧的监听仪,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早些年跟着聂瑛,隔三差五就要搬家,对自己居住的房子总有一种失控感。她讨厌翻箱倒柜的大动作,也从来不碰房间的陈设,因为不知道住几天就又要搬家了。敢在花瓶里放监听仪的人,想必是极其了解她的过往和生活习惯。
冯静在窗台边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已经猜到是谁做的了。难怪从她回国起,不管花多大力气,也不管她怎么查,周遭的一切,始终像被一团雾气笼罩着,什么都摸索不到。
惊涛骇浪在她的心里翻腾。但是愤怒和憋屈,对她而言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情绪。她过往的人生里,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教训。她需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静用手压了压胸口,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所有的事情缠绕在一起,乱得像一堆乐高碎片,还不到撕破脸去质问的时候。她思虑再三,把监听仪重新放回白瓷瓶里摆在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接了一杯水,沿着窗台淋了个遍。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变大了,几个白点在濛濛的雨雾里飘忽,把冯静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隔壁楼栋的几个护工,正带着病人在亭子里看雨。三五个老头老太太穿着病号服,有的站着,有的坐在轮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冯静粗略地扫了几眼,正准备关窗时,她忽然猛地一抬头,紧紧地盯住其中一个病人。她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几分钟,然后以百米冲刺的势头奔下楼去。
冯静慢慢地靠近亭子。她在医院住得久,又有些话题傍身,护工们都认得她这号人物。大家客气地跟她点头打招呼,喊她赶紧到亭子里来躲躲雨。冯静寒暄了几句,挨着一个病人弯下身来。
这个病人正坐在一方石凳上,是个六十多岁的男性。满头银花花的头发,两边脸颊瘦得凹了下去,有种病人特有的萎靡。跟旁边的几个老头相比,也不显得出众。独独右边的耳朵上,多了一个大豁口,像是被人剪掉的。他就是赵志波的父亲赵明。
冯静一共见过他两次,除了十五岁那年,亲眼看见他被聂永江的人剜掉了耳朵;另一次是跟着赵志波在湘南的医院里探望他。印象中,赵明就不太爱说话,哪怕儿子守在旁边,他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后来,聂永江带着万正建业搬到了湘东,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赵明了。
冯静小心翼翼地喊道:“赵叔,你还记得我吗?”
赵明茫然地瞅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大反应。他慢腾腾地扭动脖子,绕开挡住视线的冯静,继续盯着亭子外的大雨,静静地发痴。
旁边的护工提醒道:“冯小姐,没有用的。赵先生在我们这待了好多年了,以前偶尔还跟我们说说话。上次跟他儿子出去散步,受到什么刺激。回来就不理人了。只有他儿子来了,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闹一会。”
冯静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握住赵明的手,温柔地说:“赵叔,我是小静呐。以前在湘南的时候,我还跟着赵志波去看过你。是我不好,都在一个医院里住着,和你隔得这么近,到现在才想起看看你。”
赵明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眼睛里焕出一点神采来:“志波?小静?”
冯静观察着赵明的反应,些惊喜地回答:“对,我是小静,你记起来啦。”
“小静,哪个小静?”
“湘南的小静啊,我的全名叫冯静。”
“湘南……聂永江……聂瑛……”赵明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名字。
他把脑袋凑到冯静的面前,静静地端详着她的脸。赵明的表情从茫然到疑惑,又变成了惊讶。他忽然反扣住冯静的手,嘴里的声音变大:“聂瑛的女儿!”
冯静有些意外:“你认识我妈妈?”
这句反问好像突然爆炸的炮雷,把赵明吓得翻倒在地上。他死死地攥住冯静的双手,拼命地摇晃着头,嘴里反反复复地喊着:“聂瑛的女儿,聂瑛的女儿,聂瑛的女儿……”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把冯静也打得措手不及。她半跪在地上,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赵叔,我怎么了?”
赵明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他的四肢在不自觉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迅速地灰败,护工连忙扯开他们的手,扶着开始抽搐的赵明,慢慢地腾挪到旁边的轮椅上。
冯静有一种直觉,只要她再多追着赵明逼问几句,马上就能知道聂瑛瞒着她的一件大事。她上前摁住了赵明的轮椅,杀气腾腾地喊道:“不许走。”
护工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冯小姐,你这样会闹出大事的。你刚刚刺激到赵先生,他已经开始发病,要赶紧地送到医生那里上点镇定的药,不然他会咬掉舌头的。”
就在冯静犹疑的时候,赵志波忽然在身后拉住了她,语气冰冷地说:“冯静,我爸爸不欠你什么,也不欠聂家那两姐弟什么。你们就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死吗?”
赵志波的脸色像下雪前的云层,密密沉沉地压在人的头顶。他撞开冯静搭在轮椅上的手,推着赵明急匆匆地向急诊部赶去。冯静盯着他们的背影,父子俩越变越小直到消失。
雨越下越猛,耳畔里都是哗然的白噪音。亭子里的其它几个护工和病人,目睹了刚刚的事情,对冯静避之不及。纷纷借口要回去休息,愣是冒着暴雨往楼栋的方向跑去。
冯静呆立在原地,她心里生出了很多疑窦。赵明为什么会认识聂瑛?他明明是被聂永江剜了耳朵,何以在提起聂瑛的名字时,反而吓得发了病。
她在亭子里绕了一圈,最终坐在那方石凳上,朝着赵明刚刚看的方向望去。亭子外边是一片茫茫的雨雾,什么都看不清楚。冯静坐片刻,她的眼神忽然一沉,这个角度正正巧巧能看见她房间的窗户。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屋外响起了凄凄的虫鸣声。夜风从窗口灌入,把纱帘卷得像澎湃的白浪。冯静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想着下午找人查到的一些事情。
赵明在复健医院里住了四五年了,跟万正建业的总部从湘南搬迁到湘东,几乎是一个时间点。这么多年里,他几乎没有出过医院的大门,偶尔几次出去吃饭散步,都是由赵志波陪在他旁边。
但最有意思的,是关于赵明住院治疗的费用,每年都有人定期在他医院的账户里打一笔钱。VIP病栋的住院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赵志波这种高级工薪族,也很难承担得起。冯静让人往细了查,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因为打钱的人竟然就是聂瑛。
赵明和聂瑛究竟是什么关系?冯静不敢再想,但凡想深一点就觉得头疼。
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冯静打开门一看,赵志波站在门口,左右手分别提着一大果篮,微微有些歉疚地看着她。
冯静愣愣地盯着果篮,幽幽地问:“是来探病的吗?”
“下午的事,我冲你发脾气了,我……”
“叔叔没事吧。”
“医生给他用了药,安静下来了。看着他睡着,我才过来的。想着……我就……”伶牙利齿的赵志波,面对此刻的冯静有些语塞,他拎了拎手里的果篮示意了一下。
再如何生了嫌隙,也是有相互扶持的情谊在。冯静看着他那副忐忑的样子,内疚地说道:“志波,是我对不起你才对。我没料到赵叔看到我反应会这么大。”
“兴许是记起了当年剪耳朵的事,毕竟那时候你也在场,乍看到你的脸,难免会应激。”
冯静一听这话,知道赵志波已经找护工询问过当时的状况。她开门见山地问:“赵叔当时喊我聂瑛的女儿,他怎么会认识我妈妈?”
赵志波无奈地笑了笑:“湘南就这么点地方,他隔三差五地还要被你舅舅追债,认识瑛姐不也很正常,你想太多了。”
“哦——是这样。”
“嗯,医生说我爸近段时间都不能再受刺激,不然有中风的危险。我已经招呼护工看紧些,别再带到外头溜达。这事就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冯静点点头,答了声“好”。
窗口的白纱帘还在一鼓一鼓的,赵志波偏头看了眼窗台。他走进房间,把果篮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到窗边。那儿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从墙面到地板,全都是水哒哒湿淋淋的狼藉模样。
赵志波皱了皱眉头:“你是忘记关窗户了吗?怎么搞得像发大水了一样。”
“你不知道我抽烟啊,不打开窗户连被子都是烟味,做梦都是臭的。”冯静理直气壮。
赵志波瞥了眼白瓷瓶,贴心地说:“这阵子天天下雨,你出门的时候还是要记得关窗户。我等会叫个阿姨帮你打扫一下房间,把这些打湿的东西都给你换一下,别得了风湿病。”
冯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赵志波,要是没有你了,我可怎么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