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雅间之中,钟毓秀与右相正面对面坐着,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打量这位在百姓之中颇负盛名的右相大人,只见那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沧桑,但却是高贵大气,依旧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陈夫人她…”钟毓秀蹙起好看的眉头问道,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把那样一个高贵大气的贵夫人与一个疯子联系在一起…只是,那样子近乎于癫狂的反应,又很难说是一个正常人…
“你也看到了,平常的时候,她便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正常人,可是,只要提到我们的女儿思丝,她便不再是自己了。”右相神色有些难过,那是他的爱妻呀!这么多年来,他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沦陷在失去爱女的悲痛之中却无能为力。
“那一年,思丝七岁,聪明伶俐,全家上下都十分喜欢他,南边正值洪涝之灾,皇上便派了我去救灾,思丝心地善良求了她娘去寺庙里祈福,谁知却遭匪人截道劫走了她,夫人痛恨自己身为一个母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她痛恨我…身为一个父亲,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家…我至今难忘,失去女儿的那一晚上,她一夜华发,我苦寻令他恢复黑发的药材和药方,也从未停止过寻找我们的女儿,只是经历的却是又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么多年来,我终于养回了她的黑发,却没能挽救她越来越不清楚的神智…”
说到这里丞相陈昭平已经哽咽了,钟毓秀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当年她的娘亲和父亲也是如此恩爱…
“只是,相爷,想必你们是认错了,你们的女儿,不是我,”待到相爷的情绪稍微平静了几分,钟毓秀说道,“我姓钟,我的家不在这里,远在北朝。”
“只是小姐手中为何会有思丝的平安符?还望小姐告知。”右相语气诚恳,看向钟毓秀。
钟毓秀点点头,“这平安符,是我的贴身婢女在被我救下之时赠与我的,相爷可要把她叫进来问问?”
丞相点点头。
不一会,子昕就进来了,钟毓秀看着她,“子昕,你把这平安符的来历同丞相大人说一说吧。”
“是,”子昕行了一礼,这一礼十分标准,比起从前那副样子来真的是好了不少,“十岁那年,正值涝灾,村子里的人几乎颗粒无收,很多人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有一天我在草堆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当时我家虽然说不上富裕,但是多照顾一个人还是可以的,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我父亲心生怜惜,便带回了家照顾,但是过了没有多久,她就病死了,临死前把这个平安符交给我,让我留个念想。”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身份?”丞相心中一冷,他的女儿的确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子昕摇摇头,“这倒没有,子昕遇到她的时候她的嗓子就已经坏了,不过子昕记得,她的右臂之处,有一片开得极好的梅花状的胎记。”
丞相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的瘫在了椅子上,终究是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我的女儿啊。”
一个正直中年的男人发出的哭声,不止不让人觉得丢脸,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动容。
那哭声宛若失去了同伴的狼,在寂静的旷野里,对着圆月发出凄厉哀痛的嚎叫。
看着眼前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为了爱女痛哭出声,钟毓秀又是想到了自己的爹爹,不禁眼圈泛红,“相爷,我也知亲人过世的悲痛,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也肯定不愿我们如此难过。”
就这么说着,从自己的袖子当中掏出来刚才的平安符和玉片,“既然所有的一切都解释清楚了,那在下就告辞了,还望相爷不要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我们一品香也有一品香的规矩。”
“等一下。”正在这时,一直闭着眼睛流泪的相爷却突然之间叫住了钟毓秀。
钟毓秀诧异的回头,“相爷这是?”
“小姐说小姐是北朝人,那小姐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所在?”丞相抬起衣袖来擦了擦眼泪,眨着眼睛说道。
钟毓秀摇摇头,“未曾。”
“那么小姐在这南朝可还有其他亲戚?”丞相接着问道。
钟毓秀再次摇了摇头。
丞相大人站起身来,审视着这个女子,那样的美丽大气,穿的是最普通的衣裳,但却遮不住她那一身的傲气。如果自己的女儿还尚在人间,一定是像她这样吧。想想在隔壁厢房还在昏睡着的夫人,他深深的闭了闭眼睛,“那么小姐可愿做我陈昭平的女儿?”
钟毓秀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丞相,但是待她想起还在隔壁间昏睡的陈夫人的时候,那种难以置信便消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丞相,“对不起,丞相大人,我不愿。”
大仇还未得报,她怎能再去掺和别人的事情?他要找人去冒充她的女儿,可以有很多个,但是这世上却只有一个钟毓秀。
这次倒是轮到丞相颇为诧异的看着眼前的钟毓秀了,多少人梦寐以求要做他丞相府的女儿,可是眼前的女子却是丝毫没有思考的拒绝了,特别是那一双冷静的眼睛,不像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所有的,他倒是颇有些好奇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份来历了,“你为何不愿?”
“为什么是我?”钟毓秀很是费解。
“小姐有所不知,这几年来,一直有人去丞相府冒名顶替,可是却都能一一被她拆穿不是真正的陈思丝,后来我的小儿子从外面找了一个与我夫人样貌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并且请我夫人娘亲手缝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平安符,做了一块玉片塞了进去,却也被她拆穿了,原因是她在绣平安福的时候不小心乱了一针,开始没有发现,做完之后才发现的。而那个假的平安符上却是平平整整,她傻,却也不傻,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被她完完全全的认同的女子。”
想到自己的爱妻,陈昭平又是一阵子心酸,真诚的看向钟毓秀,目光之中带着乞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心力交瘁,也不安心,身体早已经透支了,大夫说过,她…已经没有几年了。请你留下陪她走过这最后的几年,我们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是我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也是作为一个丈夫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