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没有大伤,”于湘放下手说,“迟迟昏迷不醒,可能是道心受损。”
宁双城与祁拓相视一眼,寻常的经脉伤皮肉伤都好说,唯独道心受损,非药物可医,还可能长期潜伏在修道者身体内,一直到关键时刻才爆发出来。
因为上次在与魔修作战中,受伤的弟子大多还没有好全。伤患挤的密密麻麻的,为了医馆的清静,只有午时和酉时两个时段开放探望。祁拓和宁双城只好把舒迢灯先留在这里。
到了第二天中午,舒迢灯还没醒,那医修于湘已经有些担心了,她叫了自己师姐苏珞过来,两个人围着舒迢灯研究了大半天。
于湘:“舒真人为什么还不醒?”
苏珞:“不知道啊。这的确没什么问题啊。要不再掐人中试试?”
于湘苦着脸说:“掐过了,掐的我手都疼。”
苏珞:“不应该啊,呼吸很平稳,也许是灵气运行有问题?不过宁少主不让我们探查舒真人的经脉……”
于湘叹了口气,凑近苏珞小声说:“师姐,你说那天晚上舒真人和云氾真人到底在浮山悬崖上干什么了呀?我听说有人感觉那儿有两种魔息,会不会是舒真人也走火入魔了?”
苏珞弹了她脑袋一下,低声道:“别乱说话。舒真人是不是魔修我们感觉不出来么?”
恰巧这时候方聘风拎着食盒过来,他师弟易陵就在舒迢灯临床,这些天已经好了不少了。
苏珞挑起舒迢灯和易陵之间的帘子看了一眼,“方真人,不是说了小陵要忌油腻吗?怎么又带瘦肉粥过来了?”
易陵连忙举手插话,“我想吃,我让我师兄带的。”
苏珞摇摇头道:“就这一次,下次吃点清淡的。”
方聘风殷切的看着苏珞,诚恳的说:“嗯。我晚上绝对不给小陵带这个了。”
这时候旁边房间里有人要换药,苏珞和于湘拿了药过去,方聘风咳了一声就站起来,朝易陵道:“小陵啊,你自己吃吧,我过去看看。”
易陵抱着碗乖乖点了点头。
他一看见方聘风跟着那两个女修走了,连忙挑起帘子,晃晃舒迢灯说:“舒姐姐,起来喝粥了。”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舒迢灯两眼一睁,“天哪你方师兄真靠谱!这个粥好香啊!”
易陵给舒迢灯舀了一碗,“我跟他说,他要是给我带瘦肉粥的话,苏珞姐姐一定会不同意,他就可以跟苏姐姐多说几句话了。”
他也觉得很头疼,“其实我早就好全了,是我师兄非得让我住在这里,他好借着来看我的机会看苏珞姐姐。”
“啧啧,”舒迢灯摇头感叹,“可怜小陵!果然爱情令人上头!”
易陵还是有些担心,“舒姐姐,你伤刚好,吃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舒迢灯含糊不清的说,“我吃的多才能好的快。”
她咽下一口粥,朝易陵竖起大拇指道:“你师兄熬粥真好吃!晚上我们吃泡椒凤爪怎么样?”
易陵苦着脸说:“可是这个我师兄估计不能给我带。”
“那五香烤鱼?糯米鸡?排骨包子?要不鸳鸯火锅?”
易陵肉眼可见的吞了口口水,哭丧着脸道:“别说了姐姐,你说的我也想吃了……”
“好吧。”舒迢灯意犹未尽的闭上嘴,刚喝了两口粥,她忽然想起来,便问道:“小陵,你那天有没有看我的丧礼啊?”
易陵一脸惊悚的点头:“我趴在窗户上看了,但是没看清楚。听说姐姐你诈尸了?”
舒迢灯挑起一边眉头,“我后来诈尸了?当时我本来也通过一个水银镜远程观看的,但是看到一半被云氾给掐断了。”
易陵谈起这个话题来很高兴,道:“我师兄当时在旁边。他说队伍走到一半,然后就阴风乍起,闻见很浓的一股子血腥味,然后就听见尸体在棺材里面动!”
“再然后呢?”
“然后尸体就从棺材里坐起来了,当场指证云氾。宁少主从天而降,好像是从什么南血海回来的,还跟掌门交手了呢。”
“哦。”舒迢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神神秘秘的朝易陵勾了勾手指头,两个人凑到一起。
舒迢灯低声说:“小陵,这些都不是关键。我就想问问,当时我看那个队伍那么长,抬的都是什么啊?”
“那个呀,”易陵说,“那个是掌门给北嘉门的一万块上品灵石,还有好几百件玄级法器。”
舒迢灯倒抽一口冷气,“一万块?”
易陵激动的点点头,“对啊!我都没想到我们宗门这么有钱!医馆和饭堂天天不修缮,我还以为泓明门要破产了呢。”
“那些灵石呢?”
“被宁少主收走了吧。”
舒迢灯心情激愤,怒道:“那是我的殉葬品,他怎么能给我收走了?”
易陵认真的想了想,“可能宁少主想等着以后姐姐死了的时候再还给你?”
“你这孩子真不会说话!”舒迢灯戳了一下易陵鼻子,“死什么死,我是要飞升的。”
“好吧,”易陵悻悻的说。
“噢,还有。”舒迢灯说,“我看那棺材后面好几面大旗子,上面那个‘珠微真人’说的是我吗?”
“是的。”易陵道,“那个是掌门给姐姐的谥……”
舒迢灯噗嗤一笑,打断他道:“这么高级吗?你以后不要叫我舒姐姐了,叫我珠微真人。”
易陵愕然道:“可那个是谥号哎。”
“别管谥号不谥号的,”舒迢灯喜滋滋的说,“名字好听就行了。本来只能是化神中期以后才有宗门道号的,我可真是个小天才!对了,那几面旗子放哪儿去了?”
易陵想了想道:“当时丧礼中途停下了,然后旗子……嗯,好像就搁在医馆后面。”
舒迢灯把碗一放,胡乱趿拉着鞋就往外跑,不出片刻,易陵惊愕的看着那白底黑字的幡旗幽幽飘了进来。
她在幡旗上施了法,旗子无风而动,“珠微真人”四个大字飘飘摇摇,给阳光明媚的室内莫名添了几分森森鬼气。
“真可惜。”舒迢灯叹气说,“昨天下雨了吗?都淋湿了。”
舒迢灯简单的把旗子上的水拧了拧,她这次也不管吉利不吉利了,骄傲的把那白幡一展,“看看!道号!我的!”
易陵:“……”
易陵终究是觉得叫谥号不太妥当,道:“对了,舒姐姐,你为什么醒了还不告诉苏珞姐姐啊?”
舒迢灯罕见的沉默了一下,她叠着旗子说:“小陵,你相信命运吗?”
易陵吃惊的看着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舒迢灯把白幡收进芥子袋里,在床上仰面躺下,“就是觉得吧,虽然过程变了很多,可是结果是不会变的。就像云氾会跳崖一定的。路从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走错了。”
不想醒过来,不想清醒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走向已知的终点。
易陵眨了眨眼睛,突然见舒迢灯又笑起来,“别管这个,你还有粥吗?我一碗不够。”
“哦,还有。”易陵把饭盒刮的干干净净,又给舒迢灯倒满了。
“我们以后就是病友了,”舒迢灯高兴的说,“感情深,一口闷。喝了它!”
这时舒迢灯忽然听见门响了一声,连忙一口干了剩下的粥,把碗往易陵怀里一塞,直挺挺的倒进了床上。
宁双城和祁拓走进来,祁拓看了一眼易陵,易陵莫名有点心虚,连忙把脸埋进碗里喝粥。
祁拓问易陵道:“灯灯还没醒吗?”
“啊……”易陵说,“没醒。”
宁双城在舒迢灯床边躬下身去,易陵余光看着他,忽然见宁双城伸手在舒迢灯唇上擦了一下。
易陵:“……”
被发现了。
宁双城凉凉的看了一眼易陵,拉着祁拓在舒迢灯床边坐下:“哥哥,我们那一万块上品灵石怎么办?”
祁拓说:“掌门既然是给你的,你带回北嘉门就是了。”
宁双城微微一笑,“不如我和哥哥分了吧,一人五千块,来日哥哥若想离开泓明门,手头也有点盘缠。”
舒迢灯闭着眼睛插话道:“算上我一个。”
祁拓蓦然转过头去,“灯灯醒了?”
宁双城把祁拓头掰回来,冷酷的说:“没醒,她说梦话呢。”
舒迢灯:“……”
她一翻身坐起来,“你不要太过分啊!那是我的丧葬费,为什么要你来分?”
宁双城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醒了啊。”
舒迢灯哼了一声,“刚醒。”
宁双城把刚刚擦过她嘴的那只手伸到她脸前面,“说实话,嗯?”
舒迢灯看了一眼易陵,易陵抱着碗,默默缩进了被子里。
她笑了一下,拉起那只手来亲了一口,“我夫君的爪爪~我真的就吃了一点点!”
祁拓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舒迢灯眼珠子跟着祁拓的背影转,低声说:“哥哥的耳朵红了哎。”
祁拓身影晃了一下,他以顽强的毅力撑住了旁边的床,挺胸抬头的接着往外走,不料宁双城忽然补上一句:“脸也红了。”
祁拓这次没撑住,在门槛上绊了一跤,他狼狈的捋了捋额发,一瘸一拐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