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弟子给舒迢灯拿了药膏,一点点往她脸上的伤口上涂着说:“祁师兄不知道,我们师尊向来便是这般。哪怕是治疗致命的外伤也不过是几刻钟的时间,从来不让人在他身边久留。”
祁拓点了点头,还是略微有些难以置信,“灯灯这是好了?”
“嗯。”那弟子说,“灵力倒流虽然严重,但是舒妹妹刚入修炼之途,经脉柔软,体内灵力也少。梳理过一遍,再养两天就差不多了。”
“那什么时候能醒?”
弟子探了探舒迢灯脉搏道:“明天早晨就差不多了。”
他给舒迢灯涂完了药,一转身看见门口的人,慌忙便要行礼道:“宁少主。”
宁双城摆了摆手,让他轻声出去。他朝祁拓道:“哥哥,掌门说浮山上的那只母狼不对劲,叫你过去回话。灯灯我来守着吧。”
祁拓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山顶上泓明宫内亮起来的灯火。他叹了口气,给舒迢灯理了理微乱的额发,只得道:“好。我尽量早回。”
***
舒迢灯本来是想装晕。可是她那会儿经脉剧痛,不知道怎么的,一闭上眼,倒是真晕了。
一路上都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好似沉在一个梦里,周围一片混沌的黑暗。空无一物,却又觉得拥挤不堪。
她隐隐约约听见“灵力倒流”“损伤经脉”几个词,心里咯噔一下。
听起来好严重啊。我不就是打到一半不打了吗?
她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嘴里好像被塞上了一个冰凉圆润的东西,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随即一只手一抚她咽喉,她不由自主就把那东西咽了下去。
“咳,咳。”
舒迢灯蓦然醒过来,恰好看见宁双城支着手肘,歪在她枕边看着她。
她舔了舔自己的口腔,里面还氤氲着丹药的苦甜,登时就怒了,“宁双城,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醒啦。”宁双城懒懒的坐起来,“让你快点醒的东西。”
见她努力抠着嗓子试图吐出来,他眯着眼笑了。
“别吐了,没用。药力早化进丹田了。”他说,“放心。害不死你。”
他越是这么说,舒迢灯越是担心。但事到如今,她药也吐不出来了,只好拼命用眼神给他甩刀子。
宁双城在她床边椅子上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晌蓦地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腮说:“妹妹,你别瞪了。眼睛圆的像个——”
他本来想说“仓鼠”,后来一改口,故意气她说,“像个蛤蟆。”
你才蛤蟆!
你全家都是蛤蟆!
舒迢灯给他气的心口气血上涌,索性闭眼一转身,不再理他。
宁双城一伸手揪住了她头发说:“头转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么说就行。”舒迢灯不耐烦道,“我听着呢。”
他偏不放手,手指都勾进她头发里面,扯的她头皮疼。
“我叫你放手!”
舒迢灯背对着他,伸手试图去把他手拉开。她细白的手扣在了宁双城手上,顺着他手腕就是一阵乱摸。
宁双城看着那只手顺着自己的银护腕抚下去,几乎与自己五指相扣。她的手滑过每一个关节,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他小指上的红宝石尾戒,好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下挠在他手上。
宁双城攥着她柔顺的发丝说话,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了,“你是在轻薄北嘉门少主吗?”
舒迢灯一把把他手扯开,转过脸来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刚刚我想啃猪蹄。”
宁双城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在灯下骨节分明。她纤长的青丝掉落,夹在自己指间。
他刚刚捻起来,就看见舒迢灯搔首弄姿的往后一撩头发说:“你要是暗恋我,把头发偷偷留下就是了。我不会介意的。”
宁双城喉口一梗,他面无表情的瞅瞅舒迢灯。一簇湛蓝的火焰从他指尖燃起,把那一缕头发烧成了灰烬。
窗口的夜风吹进来,那灰烬骤然散去。
舒迢灯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有话快说。”
宁双城忽然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脸。
舒迢灯浑身神经骤然绷紧,就差要大叫一声“宁少主图谋不轨”的时候,宁双城伸出手来,挑起她下巴,仔细观察着伤口。
舒迢灯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个姿势还是有些别扭。搞的跟她欲拒还迎一样,她梗着脖子僵硬的说:“你看什么?”
“伤口里有魔气。”
宁双城松手坐下。舒迢灯却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仙门山上的妖兽怎么会有魔气?顶多沾染了点妖气罢了!”
她惊慌的指了指浮山山顶,“那上面住的可是渡劫期的仙尊!”
“与你对打的那妖兽身上便有古怪。”宁双城摇了摇头道,“妖狼也算是比较宠爱自己孩儿的一种妖兽了。以前甚至有妖狼拼死也要逃离修士,诞下小狼保孩子平安的。”
“可是那只,生死之际反倒把自己的孩子给吸收了……这是典型的魔道作风。”
舒迢灯一时间缩回了被窝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双城还在往下细思,“刚才祁拓找了清霄仙尊帮你梳理经脉,他应该也能发现伤口上的魔气。估摸着这会儿三大仙尊已经商讨去了,不然也不会急着叫祁拓去。”
“修炼的野兽叫妖兽,妖兽若是修炼方法对了,可以化成人形;若是修炼方法不对,就只能往魔道上走了。按理说在仙门这么灵气浓郁的地方,妖兽修炼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若说只有这一只有成魔的趋势,那还可以算是个意外,被你倒霉碰上了。”
“但是若每一只身上都有的话……”
宁双城低头一看,舒迢灯已经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他眉心抽动一下。北嘉门少主说话,还第一次见有人居然敢睡觉。
宁双城脸上颇有把舒迢灯拎起来扇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的意思,然而终究还是没动。
他在她身边坐了许久。一星微黄的烛火在他身边摇曳。
他关上了窗子,于是屋里寂静下来,连山林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见她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宁双城想起来舒迢灯那惊天动地,却终于没落下去的那一剑。唇上几乎带了笑意,嘟囔了一句,“小姑娘还挺厉害。”
那一剑,那扰动山林,变色风云的一剑。
泓明门平静的灵气忽然扰动起来,穿山过岭,透过门窗,向着宁双城身边奔来,围着他绕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后那漩涡逐渐扩大,灵气如同万江入海,汇入了他的丹田之中。
宁双城好似什么也没有察觉,他往前拉了拉椅子,躬身在舒迢灯唇边,伸手摸了摸那张小嘴。
就是这嘴说话太难听,还是堵上的好。
他拇指按住了她的嘴唇。
倏忽之间,舒迢灯蓦地就睁开了眼睛。她愕然看着眼前的人,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却被人按的紧紧的。
宁双城忽然回神,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推门出去了。
舒迢灯恍恍惚惚又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晨她醒来的时候,坐在那椅子上的已经是祁拓了。
舒迢灯舒服的在被子里抻了个懒腰,懒懒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道:“哥哥。”
“醒了?”祁拓似乎正在想什么,他乍然反应过来,“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粳米粥。”
祁拓把她从被窝里扶起来,舒迢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粥,“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呀?”
“回泓明宫了。”祁拓笑着给她擦嘴道,“本来说是三仙尊议事,讨论浮山上的妖兽问题。结果怎么也找不到玄凌仙尊,我就一直在那儿等到了天亮。”
“昨天晚上我听宁少主说我伤口上有魔气,那是怎么回事?”舒迢灯喝着粥问道。
她勺子刚举到嘴边,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
宁双城倾身在她上方,灯火映的他侧脸带着些柔软的金色。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唇,眼睛温柔又专注的看着她。
他那双笑眼是一直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的,然而似乎只有在昨天晚上那个时候,他才真的笑了。
仿佛玉沼春冰一朝溶,万里山河皆作春。
什么鬼东西?!
舒迢灯的勺子啪叽掉回了碗里。
祁拓看着妹妹的神色突然僵硬,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连忙给她接住碗道:“怎么了?”
舒迢灯连忙把碗护到怀里,“没事!我还能吃!”
她声音突然放大,没的惊了祁拓一跳。他缩回手去,小声道:“好、好,你吃,我不动你的碗。”
舒迢灯一边吃着粥一边回忆,没道理啊,这个画面前后都没有任何衔接,而且人物都感觉怪怪的,一定不是真的。
而且书里没记这事,嗯,一定不是真的。
那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个呢?
舒迢灯喝粥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她忽然想起来。
没错!一定是受了魔气影响!
魔气这东西真是卑鄙龌龊!污秽不堪!令人深恶痛绝!
舒迢灯有了合理的解释,满意的喝了最后一口粥说:“我义兄呢?”
祁拓接过碗说:“好像是闭关了。修为有有所精进啊。”
他话音未落,舒迢灯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太不道德了!居然自己偷偷修炼!内卷这么严重都是这种人造成的!哥哥,我也回浮山找我师兄修炼去了,再见!”
祁拓愣了一下,头伸出窗外喊:“灯灯!你好全了没有啊?”
“好了!”舒迢灯头也不回的喊,“我现在能爬二十座山!”
舒迢灯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上走,越发觉得不对劲,林子里太静了。
几乎连一声鸟鸣也不闻。
她走到半山腰时蓦然顿住了脚步。山风带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席卷而来,尸体的恶臭如同死时绝望的咆哮。那咆哮化作了无声的气味,在莽莽林海中不甘的蠕动着。
浮山上所有的妖兽都被杀了。
【作者题外话】:——魔气这东西真是卑鄙龌龊!污秽不堪!令人深恶痛绝!
魔气:勿cue。这不是我的锅我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