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
云氾还在犹疑,却见舒迢灯轻轻笑了一声道:“义兄,好久不见。今儿怎么有兴趣来看一个炼气初期的打架?”
云氾在树后更深的收敛了气息。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浮山奉行的隐修之道,比起其他峰的弟子下山更少,常年在山中避世清修。
但是这几日北嘉门少主宁双城认掌门亲传弟子祁拓为义兄,浮山山主玄凌仙尊岳安世亲传弟子舒迢灯为义妹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门派,云氾也有所耳闻。
但是现在看来,小师妹和这个义兄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此事的确也有人传闻,舒迢灯虽然天赋亦是绝佳,但到底比不上祁拓那般惊才绝艳。因而宁少主认义兄是为了拉拢祁拓,这个义妹不过是附带的。
宁双城懒散道:“若不是妹妹今天把祁拓从我那儿偷走了,我早就把你这个人忘了。”
他踢了踢脚下的枯叶,漫不经心的看着舔舐着伤口的母狼说:“那天妹妹说我筑基而已,我还以为妹妹有多厉害。没想到竟被一只狼宝宝困在这里?”
舒迢灯回看了一眼低吼着的母狼。这狼站起来恐怕得有两个她这么高,狼宝宝?
她冷笑一声道:“义兄若是这般厉害,上去杀了就是,同我废话什么。”
宁双城躬身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是来救你的吗?我是来看你有没有死透的。”
他话音甫落,母狼仰头冲月,便是一声尖利长嗥。
森冷的月光照进母狼鲜红的口腔,几丝粘稠的唾液在尖牙下拉出银丝。
舒迢灯霎时浑身绷紧,她轻声道:“你恐怕要失望了。”
她入定,可不是单单为了饿一个月的。
月下少女错步站起,召霜雪锵然出鞘,她除却窥星辰不会一招一式,那便回归剑的最初形态——怎么能杀死对手就怎么来。
万顷山林忽而飒动,山风从林间狂卷而来,睡鸟从巢中哗啦惊起。仿佛山林为神灵意志所控,在深夜缓缓睁开巨眼。
宁双城在树下站直了身子,他微微凝眸,这是——
舒迢灯忽然疾起,召霜雪杀气缠身,挟凛冽罡风向狼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母狼四爪刨地,鲜血味道一漫而起,幼狼被母亲扼杀腹中的怨恨如同鬼火燃烧,最终狼张开血口,直扑舒迢灯喉颈!
就在召霜雪与狼相触前一刹那,宁双城忽然听见山林上方传来祁拓的焦急喊声:“灯灯?这边怎么了?”
他如有所应乍然回头,只见少女在半空一愣,随即强行收剑,剑光霎时熄灭,她刹那全身筋络一亮,任凭自己灵力倒流毁伤经脉。
同时林中山风忽的一转!
说时迟那时快,舒迢灯在风中已如翩然凋零的花朵,倒勾树枝落入祁拓怀中。
她猛地躬身,一大口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骤然苍白。
舒迢灯两手紧抓着祁拓衣服,抬眼看着哥哥,瑟缩在他怀中,两眼眼角飞红,泪水盈盈,少女声音娇软抽噎,“哥哥,我、我好怕……”
婊!太婊了!
宁双城差点气的喷出一口老血,只想跑上去把舒迢灯从祁拓怀里揪出来,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怎么会有人如此之婊!
就你那刚刚震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杀气,还“我好怕”?
怕你妈!
宁双城兀自躲在树后长叹大势已去,他看祁拓那爱怜的神色就知道,舒迢灯这一哭,祁拓恨不得把这个妹妹放在心尖儿上宠。
未来天下第一人的心里,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舒迢灯有心指证宁双城见死不救,她埋在祁拓怀里哭的抽噎,余光里一瞥宁双城方才站过的树后,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哼!算你识相!
舒迢灯不满的噘了噘嘴,来日她若是修为长进,一定把宁双城留下,来个人证物证俱在,看他如何狡辩!
祁拓见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内震怒。他把舒迢灯紧抱在怀中,脚尖点地,抽出令九州便是当空一剑。
剑气浩然彻乎天穹,如山似海,向妖兽当头斩下!
可怜的妖兽本已被舒迢灯那一剑剑光所伤,又十成十承下来这剑,当场四肢俱裂,血肉迸出,肝胆粉碎,呜呼哀哉一命归西!
祁拓甫一落地,来不及拭去剑上鲜血,便收剑入鞘,低头轻声哄着妹妹说:“灯灯,没事了,不哭了啊。”
舒迢灯带着泪眼看向祁拓,在他衣襟上拱了拱,细声细气的还带着点儿颤音的“嗯”了一声。
祁拓给她擦去脸上泪珠,“对不起,灯灯。哥哥来晚了。还是掌门感知到浮山山林异动,派我过来查看。”
他又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让你一个女孩子走这么远的山路回去。灯灯啊,下次要是不行的话就跟哥哥说,不要自己逞强往回走。刚刚真是太危险了。”
祁拓拍了拍舒迢灯的背,忽然想起来,有些疑惑的说:“但是刚刚那只妖狼好像不过是只低级妖兽,怎么也不至于扰的山林之气都动起来……”
那个扰动山林之气的好像是我?
舒迢灯见势不妙,低低呜咽了一声,“哥哥……”接着倒头就晕。
“灯灯?”祁拓一下子慌了神,“灯灯你醒醒啊!灯灯!”
云氾从树后走出,沉稳一探舒迢灯脉搏,神色骤然凝重起来,“祁师弟,带你妹妹去虞山找清霄仙尊,他最擅医术。”
他停了一下说:“是我护师妹不周。她大约是刚刚修炼,不熟悉功法运行,这才伤了经脉。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会有大患。山下医馆治不了这个,得去求颜仙尊。”
祁拓朝云氾一礼道:“师兄可否带路往虞山?”
云氾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道:“好。但是清霄仙尊喜爱静修,不愿人靠近他的居所,我只能带你到山下。去了那边,自有他的弟子接待你。”
他看了看祁拓腰间剑道:“你已经会御剑飞行了?”
祁拓微微一笑,“本来不会。方才一急就会了。”
一急就会了……
云氾默默上了剑。师弟你这话别到处去说,容易被打。
***
泓明门与门派结构与其他大门派颇有不同,全门上下清一色主修剑道,但好比宁双城以红尘入剑道,泓明门中有人以医入剑,以阵入剑或以符入剑。
红尘虽仙家常用话术,但红尘为虚无缥缈之物,何为红尘,红尘为何实难探究。
相比之下,所谓医术、阵法、符咒便是实物,学起来容易的多。以某某入剑,即是将其中道理贯彻到剑道中,形成个人不同的大道。
如此,剑道精,自然医术、符咒、阵法亦精。
泓明门掌门钟离文阑,虽然为人温和,亦有家室,但却是无情道入剑。明明无欲无情,还偏偏有夫人儿女,因此也颇受诟病。
而浮山山主则是以阵法入剑道,剑乃击杀之器,他的阵法也都是八面死门的大凶之阵。虽然岳安世承诺不随意立阵,并且常年在浮山深居简出,但是依然被人骂的不少。
虞山山主清霄仙尊相比这二位来说就要好的多,他以医术入剑。
早年未学剑时就在泓明门下面开医馆,悬壶济世,修德救人,素有“扁鹊再生,华佗入世”之名。
传说中,一日泓明门一修士在外为妖毒所侵,命悬一线时逃到他医馆中央他救助。
那时还未称清霄仙尊的颜豫立即给他剖腹化毒,不料那妖兽亦寻迹而至,颜豫以柳叶刀只一刀,便刺杀了那大妖。
那一刀使颜豫得悟剑道,立地筑基。
他筑基三日,待醒来时,那修士早已不治身亡。
颜豫便从此关闭医馆,上山修炼。他不曾说过此事,但清霄仙尊能活死人,肉白骨,却唯独不医妖毒却是事实。
***
祁拓抱着昏迷不醒的舒迢灯登上山顶,朝巍峨宫殿一礼而下。
“掌门弟子祁拓携幼妹舒迢灯拜见清霄仙尊。”
他还待要说舒迢灯伤势,带九九八十一颗纯银门钉的两扇沉重殿门却缓缓打开。
“人放下,你且下山去吧。”
那声音冷如冰原雪风,空洞而沧然,祁拓不由得微微一愣。
传说中颜豫仙尊济世救人,他没想到他的声音会是这样。
他犹豫片刻,终究是上前两步,把舒迢灯放在了大殿地面上。
凑近了这才发现,那地面竟是大块透彻白玉铸成,在西斜月下有如山顶积雪,万年寒冰。
门槛极高,是纹了流云沧龙纹的整块汉白玉石。殿内昏暗,看不清晰,但入眼所见莫不一片纯白,带着森然的死寂。
医仙……竟住在这等好似灵堂般的地方?
祁拓只是退的慢了两步,殿内便呼的卷出一阵凛冽寒风,渡劫期大能的威压仿佛裹挟着无数细小冰碴,向祁拓面上刺来。
他慌忙后退,殿门砰的关闭,紧接着山上便是一片寂静。
仅余月光照在汉白玉地面上,远处林木阴翳,连一声鸟叫也不闻。
祁拓听云氾说颜仙尊喜静,没想到是喜静到这种地步。
四周简直如同坟墓。
他不敢耽搁,连忙御剑下山去了。
一路上祁拓心事重重,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偌大一个宗门,一共就三个仙尊。除去掌门,玄凌仙尊喜欢隐修,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清霄仙尊喜欢静修,知道人在哪儿却不敢上去。
难不成宗门事务就都挑在掌门一人肩上?
清霄仙尊亲传弟子的房舍都设在山下,祁拓下到山脚,却见来时昏暗的房舍内都已经亮起了一盏盏明灯。
他刚刚在院内落地,便有弟子出来招呼道:“祁师兄,舒妹妹已经安置好了。”
祁拓一愣,进屋一看,却看见自己一炷香之前放在山顶殿门口的舒迢灯却到了山脚下,正躺在医馆内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