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真是进步神速。”宁双城称赞说,他把一个青玉小瓶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两颗北嘉门寄来的凝神丹。对刚入仙途之人特别有好处。”
祁拓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如何使得……”
宁双城摆摆手说:“我已经把兄长的事报回宗门了。我父母自然都十分欢喜,宁家将来还要仰仗哥哥。这丹索性我又用不到,哥哥收下吧。”
钟离接守在旁边打了个哈欠。
宁双城瞅了他一眼说:“你困了就睡,不要在旁边打扰我们谈感情。”
钟离接拿起来桌上的茶壶,吨吨吨倒嘴里全喝了。
“我、我不困!”他招招手叫旁边的仆人,“倾墨,再倒一壶来。越浓越好。”
倾墨倒茶去了,钟离接揉着脑袋说:“你们谈完没有啊?宁双城我警告你,不要在这儿打扰我小师弟修炼。你以为我是在这儿陪着你?我是在这儿陪着我小师弟!”
宁双城瞪他一眼说:“是你想陪的吗?是你老父亲叫你来陪着的吧。”
“那能怪我吗?”钟离接一拳捶在垫子上,“掌门也是怕你拐走了我师弟!”
“什么拐走不拐走的,”宁双城道,“这话说的多难听。我是来给我兄长送丹药的。不要以为别的门派都像你们,除了修剑啥都不会。”
“泓明门怎么了?”钟离接吵架吵精神了,“剑修不修剑修什么?修鞋底吗?”
眼看着两人就要拔剑打起来,祁拓连忙把他们按下去。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已经是你们今天晚上吵的第……”他开始摆着指头数,“第十二次还是第十三次来着?”
寒光闪闪的断春风和青冢剑已经对上了,祁拓正要把他们拉开,忽然他身边的窗户从外面挑开一道缝。
舒迢灯露了双眼睛,眨巴眨巴说:“哥哥。”
祁拓欣喜过望,忙要说:“灯灯?你怎么来了?”
舒迢灯竖着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祁拓立刻会意,瞅了瞅打的不可开交的宁双城和钟离接,从窗户口爬了出去。
钟离接恰恰一个翻身,锵一声击开宁双城剑锋,“看招!”
宁双城没再接着给他喂招,爽性一下横剑在他喉口,这才止住了钟离接动作。
钟离接翻个白眼说:“你有没有点耐心啊?我听我父亲的跟你打起来,不就是为了偷着学点北嘉门剑法吗?我容易吗我?你——”
“闭嘴。”宁双城道,“我兄长呢?”
钟离接一愣,转眼便看见了空荡荡的座位,“哎?我小师弟呢?”
***
祁拓和舒迢灯抱剑并坐在泓明宫前的白玉阶上。
“前些天我上浮山去找你来着,”祁拓说,“可是每次走到浮山半山腰,就有一层结界挡在那里。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跟我说你在修炼,叫我不要上去打扰。”
“一个声音?”舒迢灯愣了一下道,“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吗?”
“对。”祁拓点头道。
舒迢灯忍不住扶额说:“那是我师尊。要不是哥哥你上来,我都以为我师尊已经把我给忘了。”
祁拓皱眉道:“怎么了?”
“我自上山以后只见了师兄师姐,压根连师尊的影儿都没有。”舒迢灯一摊手说,“不过我确实在入定。除了爬山就是入定,没干别的。”
“对了哥哥,”舒迢灯一拍手说,“我想看看你的‘令九州’。”
祁拓微笑道:“都是宗门发的一样的剑,有什么好看的。”
他抽怀中宝剑出鞘,搁在舒迢灯手上。
那当然不一样了。舒迢灯手擦过仙剑寒芒想,这柄剑未来可是要杀八方妖兽,震四方魔域,举一人升仙的神剑。
最重要的是,我得研究一下什么样的剑才能钉死宁双城。
不得不说,令九州浑如三尺春冰,一道秋水,清光比月色犹胜三分。轻敲如叩玉石,震颤间即裂断夜风,丰沛灵气充盈剑身。
舒迢灯羡慕的摸摸“令九州”那三个篆字,想想自己的剑只会狗叫,不禁怒瞪了一眼躺在自己腿上睡大觉的召霜雪。
祁拓伸手拿起舒迢灯的剑道:“灯灯这几日修为果然精进不少,这剑叫什么名字?”
他刚要抽剑出鞘,舒迢灯忙按住他的手说:“哥哥别抽!”
可还是晚了一步,“召霜雪”三字遽然而出,伴着一声清脆的狗叫响彻山林。
祁拓微怔了一霎,随即大笑起来。
舒迢灯恼怒的夺回了自己的剑,把令九州扔还给了祁拓。
“这是怎么回事?”祁拓笑的肚子痛,“那天我早走了,听人说有个小姑娘的剑会狗叫,没想到是你……”
“别笑了!”舒迢灯郁闷道,“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抽剑那天这个剑突然响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我就想这玩意儿是狗吗?怎么还会叫……后来我师尊来了,好像又加深了这柄剑对于自己其实是条狗的印象……”
她无奈道:“然后就改不了。只要不是我抽它出鞘,它都会叫。”
祁拓一抚令九州,剑在鞘中震动,带着对血腥和战斗的渴望,一声清啸仿佛来自远古,声震林木,响彻层云。
他忍俊不禁道:“你的剑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把剑鸣理解错了,看看能不能纠正过来。”
舒迢灯便拍拍剑鞘说:“你好好听着,剑鸣不是那么叫的。来,我们再叫一声——”
她将剑从鞘中小心翼翼抽出来一寸。
“汪汪!”
“啪嗒!”舒迢灯把剑塞了回去,懊恼道,“别叫了,太丢人了。”
祁拓看着妹妹哀怨的眼神,努力憋回去嘴角笑意,严肃道:“可能狗叫也有某种特殊含义。我看藏书阁里有书记载,剑鸣原本是剑有了魂魄后对战斗的渴望。如果是狗叫的话可能是……”
祁拓有点卡壳,舒迢灯面无表情,“对肉骨头的渴望。”
祁拓再憋不住笑,爽性拍了拍舒迢灯说:“起码你若是遇险了,我可以跟着狗叫去找你。”
哇哦,好实用的求救技能哦。
舒迢灯默默把剑藏到了身后。
“哥哥方才说藏书阁里有书,”舒迢灯撇开狗叫剑的问题,“我可以去看看吗?”
“恐怕不行。”祁拓歉意摇头道,“藏书阁内很多都是珍贵古籍,涉及泓明门秘法秘术,不可外传的。只有掌门弟子和得了山主手令的才可以随意出入。”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浮山山主日常若是不教习的话,你去向他求个手令便是了。应该也不是很难的事。”
舒迢灯只是想进去查查有没有纠正剑发出狗叫问题的书,这样只好摇了摇头道:“再说吧。”
哼!我不觉得狗叫丢人,狗叫就不丢人!
她看了看偏斜的月亮,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哥哥明日还要修炼。先休息吧,我以后再来看你。”
祁拓倒是略微有些担心,“这么晚了还回去吗?”
舒迢灯俏皮的笑了笑,“不回去我住在哪里呀?掌门肯定不能让我也在这里住下。”
祁拓忽然想起来,“要不让你义兄送你回去吧。他可以御剑带你。”
“我义兄——”舒迢灯差点跳起来,“千万别!我走了,哥哥再见!”
祁拓有些疑惑的看着舒迢灯眨眼消失在山路上的背影,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转身回去。
***
云氾没有走。他在山脚下等待着舒迢灯。
可是当他看见师妹蹦蹦跳跳的从山上下来时,迈出去的脚步却骤然停住了。
他不禁有些担忧的想到,今天晚上他已经突然出现了一次。这一次再突然出来,倒像是刻意跟着她似的。
虽然他的确是在跟着她。
于是他没有出现,只是隐去了身形,收敛金丹真人的威压,悄悄跟在了舒迢灯后面。
山间虽是黑漆漆的,但是舒迢灯在路上布过了神识,倒也不至于迷路。
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山上似乎静的出奇。她攀岩过林灵巧的上到了半山腰,在林子最深处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枯叶碎裂的声音,什么东西的喘息声在呼呼的山风中消弭。
然而当她停下时,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或许只是连着爬了两座山太累了吧,舒迢灯心想。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便骤然看见森森的黑夜里,亮起了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对面有妖兽。
舒迢灯收敛气息,拔剑出鞘,闪身躲到了树后。
虽然师姐已经教给她了窥星辰剑法,但是她入定一月,疏于练习,何况根本没有任何与妖兽对战的经验。不能不谨慎小心。
然而妖兽到底是已经发现了她,还在一步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引气入体以后,舒迢灯的视力在夜晚明显好了很多。
她透过密林看去,那似乎是一只野狼。
然而山上的野狼并非普通野兽,它们也吸收山间灵气修炼,身形比普通狼大出数倍,四肢也格外强健,一口森森白牙如同匕首,映着月色微光,显得分外骇人。
云氾刚待出手,又生生压了回去。
这狼不过是一只低级妖兽,让小师妹练练手,他再上去也不晚。
一道剑光忽然在林中穿过,舒迢灯从树后绕出,剑带着初次见血的凌厉气势,窥星辰第一招狠狠向狼侧颈搠去。
狼大约没料到那人会主动攻击,它一个翻滚险险躲开。在舒迢灯几米远处重新爬起,一丝鲜血沿颈而下,狼浑身灰毛如钢针般炸开。那一双碧玉似的眼睛盯住了舒迢灯。
舒迢灯甫一落地,狼嚎叫一声,抬起前爪,猛地向舒迢灯扑了过来。
这时机再容不得她站起,舒迢灯索性一个侧翻,在狼四爪离地的一瞬滚到它下面,支起召霜雪,剑光轰然炸开,猛地穿透狼腹!
好!
云氾恨不得在树后给小师妹鼓个掌。师妹果然是天生的剑修,使剑如身使臂,灵巧的很。
一声尖锐的嚎叫刺破夜空,似乎连天上弯月都阴森晦暗了下来。
云氾猛一定神,狼在距离舒迢灯不远处挣挫两下,居然重新爬了起来。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剑他看的明明白白,妖兽绝无生还可能,怎么会——
野狼抖了抖身子,肚子上的裂缝里掉下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来。
这是只怀孕的母狼。生死之际她吸收了自己孩子的妖力,在那一剑下活了下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种情况是极罕见的。
舒迢灯在林中半跪而起,她左脸上被狼后爪刮了三道血痕,滴滴答答的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殷红。
她死死盯着蓄势待发的母狼,很明显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云氾已经拉剑出鞘,林中忽而树叶飒动,一道修长的黑衣身影在舒迢灯身侧不远处飘然落下。
“啧,就这点本事,被个狼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