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舒迢灯在大石头上醒过来,浑身骨头疼的好似拆开又重新组装上了。
她听闻二师姐说今天上山的新弟子要“斩尘缘”。
当日里遴选离家上山,父母都给带上了衣服被褥,备了喜欢的吃食。今儿一早就得集合起来全烧干净,一踏修仙之途,与凡尘中人一刀两断。
她就好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甚至还希望能有个可以烧的东西来取暖。
舒迢灯把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当了被褥叠好,趴在自己洞府边上听了会儿下面的啜泣和火堆噼啪作响声,随手摘了两个果子吃了,便英勇的踏上了爬山路找师兄的路途。
不管是御剑还是辟谷,都是引气入体以后的事。御剑得等到炼气后期,辟谷得等炼气中期。
但是黎蕴衣说这两样他们浮山弟子都早。原因无他,山路实在太难爬了。
一路上树林阴翳,鸣声上下,山上寂无人声,舒迢灯摔的鼻青脸肿,才堪堪走到了鸣琴瀑布旁边。
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下倾,在此处与厌染涧汇为一潭,就在山谷底部。潭水由巨石环抱,越发显得碧绿清幽,瀑布声宛如飞金掷玉,隆隆作响。
舒迢灯正累的要死,忽然听见远处逢山上铜钟鸣响,钟声一振千里,惊飞无数山鸟,在泓明连绵十四峰间漾开。
原书中的这一段舒迢灯还记得。这一部分没记恶毒女配爬山,记了祁拓在掌门泓明宫前打了一套剑法,当场赋剑名为“令九州”。
这一令,直接引的逢山上仙魔大战时所铸造的铜钟八十一响。据说这铜钟已锈死百年之久,铜钟一响,便预兆着将有天骄现世。
掌门钟离文阑大喜过望,一反掌门不收外徒的惯例,将祁拓收入门下,成了钟离文阑独子钟离接的师弟。
男主哥哥真不错。
舒迢灯虽然知道哥哥听不见,但还是在山林里疲惫的鼓了一会儿掌。
鼓完掌又开始发愁,祁拓从此在泓明宫内住下,那岂不是等于和宁毒妇同榻而眠?这不白白便宜了宁双城吗?
舒迢灯仰面看天,她要找到哥哥首先需要翻两座山。
可是没办法,难受完了还得爬山。舒迢灯站起来朝瀑布那边望去,却忽然看见山崖上突兀而出的峻岩上一抹白衣身影端坐,似乎正是云氾。
他身下是万顷幽林,背倚千仞高山,黑发白衣在山风中猎猎拂动。此景绝非人间能有,不愧山间野鹤之名。
哎哟,帅哥哥看了就是让人赏心悦目。
舒迢灯也不过去,索性便在瀑布边入定而坐。此间山风朔朔,将云氾那边的灵气流动轨迹带到了她这边。
舒迢灯便按风迹引气入体,引灵气开丹田,过命门,下玉枕,入百会,通贯全身筋脉,如风之形,如水之迹,激荡体内似洪钟鸣响。
我与万物合而为一,寰内无我,寰内皆归于我。
云氾有感而起,金丹修为一眼便望穿层叠山林。
只见林下少女端坐入定,灵气如入海奔涌,丹田开彻,血脉通贯,竟是无师自通的开始了引气入体。
云氾若有所动,忽然想,能这样与小师妹对坐静修百年,必是极好。
对汝如对敬亭山,相看百年不相厌。
***
舒迢灯甫一睁眼,便看见云氾已在她对面打坐,周围山林已经黑透了。
“师兄?”
舒迢灯愕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氾缓缓睁眼,一笑似风拂流云动,“恭喜师妹。你已经炼气初期了。”
哦哟,我又能了!
距离按着宁双城亲吻大地又近了一步!
舒迢灯心里欢喜,面上却有些局促不安,“师兄是这一天一直在这里护法吗?”
云氾站起来,拨开舒迢灯微乱的鬓发道:“一天吗?”
“要不然是……”舒迢灯内心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云氾满意的说:“师妹这一番入定,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啊这!
一个月!
宁双城会不会已经跟我男主哥哥结婚了?!
云氾见舒迢灯面上不安,以为她不知道这一个月的含义,便说:“入定时间越长自然是越好的。尤其是刚刚引气入体之后,若不能掌握灵气运行脉络,很容易自毁经脉。我看师妹这一番依的是山林之气,想来也正适合我浮山的隐修。”
他欢喜道:“果然师尊眼光不差,一看便知。”
隐修……就是要天天住山洞,住一辈子山洞的意思吗?!
舒迢灯重新挽了挽早已经松散下来的头发说:“师兄,我有些想我兄长,能去看看他吗?”
“祁拓吗?”他笑说,“去吧。师妹应当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前些日子连破两级,已经炼气中期了。”
舒迢灯笑了笑说:“不知这个时候,山下的饭堂还开着没……”
云氾正色道:“师妹既已经引气入体,而且提前一个小阶段辟谷了一个月,就不宜再饮食五谷了。”
什么!这么突然我就不能吃饭了吗?
哼!我偷偷溜下去吃!
舒迢灯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云氾。云氾做什么她都觉得对不起人家,毕竟原书云氾的结局实在太惨了。
云氾出剑道:“师妹,我载你去逢山吧。”
“啊——不用了。”舒迢灯连连摆手,我还要去偷吃呢!
她诚恳的把云氾的剑推回了剑鞘中,“真的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走去的。我特别喜欢爬山,真的。爬山是我从小的爱好。”
云氾大概也没想到,他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晚上有很多妖兽出没。”
舒迢灯按紧了他的剑镡说:“我没关系的!我从小就喜欢逛动物园!而且师姐也教我剑法了。”
她笼着云氾的腰给他转了180度,“师兄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哟。”
见云氾半信半疑的走了,舒迢灯一溜儿往山下跑去。
作为一个干饭人,她可以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儿,却绝对不能不知道食堂在哪儿。舒迢灯来时就看见了“绝五味堂”。
虽然饭堂名起的拗口,门前还挂着“食气者神明而寿”的牌子。但是一看这一副“我很害怕你不要过来啊”的姿态,就知道是仙家厌弃的人间烟火了。
不得不说修仙真是好,抢着去食堂都能比别人跑的快。
堂内灯火胧明,可是并无人声。
泓明宗设此堂原本就只是为了让那些尚未至炼气中期的弟子不饿死,更不可能有夜宵之类的。
舒迢灯躲在门口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确认里面没人了,才悄悄的摸进去。
一星烛火在桌上亮着,舒迢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近的一个柜门。
哦哟,小甜饼!
一碟子点心在橱内瓷盘里层叠摆成了三层花瓣状。两侧嫩红,中间乳黄,底下碧绿,摆的煞是好看。
然而好不好看舒迢灯并不在乎。她捻起一个粉红的来。
哟,鲜花饼!
舒迢灯又抠下来一个乳黄的。
哟,乳酪饼!
她再抠一个绿色的。
哟,绿豆糕!
云氾御剑无声无息的在绝五味堂外落下,他神识一扫,便知舒迢灯就在堂内。
他唇上不由得挂上了一抹笑意,小师妹真是调皮。
云氾方待敲敲窗棂,看见舒迢灯吃着点心心满意足的神色,手不由得顿住了。
小姑娘躲在柜子后面,躬身抱着一个瓷盘,捻起点心来咬着,眉眼都笑的弯弯的。暖黄烛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圆鼓鼓的腮一动一动。她舔去嘴角点心渣的样子,好像一只小花猫。
他心下微动,一直等到舒迢灯吃完了半盘,才推窗唤了一声道:“师妹?”
舒迢灯咬着点心回头。
哟,大师兄!
她慌忙把盘子塞回橱子里去,临完了手里不忘再拿一个。
小姑娘站在灯下有些局促,嘴里还嚼着点心,犹豫了半晌,才软软糯糯的应道:“师兄……”
云氾微微笑了,“下次不许再偷吃了。走吧,我带你去逢山。”
舒迢灯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云氾。她挪了半步,慢吞吞的说:“师兄,我错了……”
但是下次我可能还会来吃。
云氾一指道:“真知道错了,就把手里的那个拿出来。”
嘤嘤嘤,金丹真人好可怕,这都能发现?
舒迢灯满不情愿的把糕点放在了云氾手心里,下一秒却看见云氾捻起来咬了一小口。
您……不是辟谷吗?
云氾辟谷已经有几十年之久,乍尝人间烟火恍如轮回隔世。习惯了餐风饮露,这味道他并不怎么喜欢,却莫名的涌上了一丝怀念来。
白衣少年风姿俊秀,手中吃食越发显得眉眼不染一丝世俗尘埃,他浅笑道:“挺好吃的。原谅你了。”
舒迢灯乖乖上了云氾的“厌风尘”仙剑,她站在云氾前面。云氾一手轻按在她肩上,飞的稳稳当当。
舒迢灯这才发现,御剑带人并没有那么痛苦。心中忍不住大骂宁双城,他一定是故意的!
仙剑穿越幽幽林莽,在泓明宫前落下。
云氾道:“我便不陪你上去了。省的掌门见了我,又要分派我出去做任务。”
舒迢灯讶然道:“做任务?”
“嗯。”云氾点头道,“泓明门的外派任务都是由各山山主分发给本门弟子。但是掌门因为收徒少,所以他那边的人手格外紧缺些。”
他无奈的摊手说:“掌门这边的任务难度大,往往要深入红尘。不给奖励,又考验道心。师门内的人见了掌门都绕道走。”
云氾神色蓦然一凛,“掌门察觉到有人上来了。我先下去,在山下等你。”
“不用了。”舒迢灯连连摆手道,“师兄先回去吧,今晚太晚了,说不定我要留在哥哥这里呢。”
“好。”
云氾不再多说,迅速御剑在山林中消失了。
【作者题外话】:“树林阴翳,鸣声上下”出自《醉翁亭记》
“对汝如对敬亭山,相看百年不相厌”化用自“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出自《独坐敬亭山》
“食气者神明而寿”出自《淮南子·地形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