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霎时肃静。
怎么说呢?
是夸这声狗叫中气十足呢?还是夸它清音警世呢?
舒迢灯预感不妙,头顶上没见影儿的山主久没说话。她顾不上尴尬,抱紧大腿才是人生要务!
事不宜迟,她倒头便拜,“师尊在上,受徒儿舒迢灯一拜!”
上面沉寂许久,才小声说:“我能……”
“不行!”舒迢灯砰的磕了个响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的爱才之心我都懂!没错!我待人积极开朗,工作勤奋进取,能吃苦耐劳,有团队合作精神和沟通能力,我就是您要找的人!”
她不给上面的人说话的机会,不打绊子的往下说:“您不用不好意思。我这个头您接着就行,不用客气!”
上面声气虚弱,幽幽的说了句:“云氾啊,她以后就是你小师妹了。带她去浮山吧。”
舒迢灯蓦然卡壳。
什么?云氾?
被我害死的前夫居然成了我大师兄?
“等等——”舒迢灯相当绝望的伸手,可是上面再无声响。
云氾友好的走过来说:“恭喜小师妹。过会儿便同我走吧。”
我……
舒迢灯看着他欲哭无泪,半晌嗫嚅道:“师兄,上面那位是……”
云氾点头道:“就是我们的师尊,浮山山主玄凌仙尊岳安世。”
等等,岳安世?
舒迢灯拧着眉头想,这个人好像是男主的第二位师尊。在祁拓受伤过重,被逐出掌门门下后,是他好心收留了祁拓。
那应该人挺好的吧。
而且依靠这个师尊,说不定将来可以与祁拓更进一步……
舒迢灯豪迈收剑入鞘,挎住云氾说:“走,师兄!我现在超级想去见见师尊!”
云氾看着拉着自己狂奔的小师妹,白皙的颈上隐约浮现了一抹胭脂样的淡红。
小师妹,真的好可爱啊……
他跟上舒迢灯说:“师妹,我们一般见不到师尊的。”
“嗯?”舒迢灯疑惑的停住了步子。
云氾解释道:“师尊喜静,大多时间都在浮山山顶隐修。若是他想见我们,自然会来。若是不想,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舒迢灯有些傻眼,“那我们都怎么学仙术呢?”
云氾讷讷的说:“师尊说各人修仙之道不同,全靠个人自己领悟,最好不要借助外力。”
大约是为了挽回一点浮山形象,云氾连忙补充说:“没关系的师妹。我们每人都在山上各有洞府,我一般在府中清修,你有问题尽管去问我。”
舒迢灯仰望了一眼耸入云端的高峰道:“那师兄的洞府在哪里呢?”
云氾一指说:“从这面看不见,我的洞府在山南半山腰处。你应当是住在那块岩石底下,从这里过一条清溪,翻半面山林,再从瀑布旁边爬一段铁索,然后从岩石顶端过去……估计再走上一段就到了。”
舒迢灯:“……”
您是认真的吗?
她艰难开口道:“山上有路吗?”
“没有。”云氾真诚的说,“我们平时都御剑。”
所以只有我是一个需要爬几十里山路去上学的留守儿童对吗?
“那……”舒迢灯又提出了一个致命问题,“你们都怎么吃饭呢?”
云氾道:“我们辟谷,不吃饭。”
“我呢?”
“没关系的师妹,师尊不许在山上燃人间烟火,你可以下山来吃。”
“你们修炼以外都干什么呢?”
“我们只修炼,不做别的。没关系的师妹,你也可以只修炼不做别的。”
舒迢灯:“……”
云氾又歉意的安抚道:“没关系的师妹,你很快就会习惯了。”
有关系!很有关系啊!
他话音才落,一道流星剑光从山上倏忽而下,落在了舒迢灯二人面前。
“这就是小师妹吗?”少女身着银白道服,微笑道:“时隔十五年,没想到师尊又收徒了。”
云氾给舒迢灯介绍道:“师妹,这是你二师姐黎蕴衣。原本浮山上只有我们三人,现在你来了,也可以热闹些。”
舒迢灯忽然敏锐捕捉到了一个词,“十五年?”
“是啊。”云氾有些怀念的说,“想当年你师姐上山时,也是同你一般大。”
舒迢灯愕然看着少女道:“所以师姐今年……”
黎蕴衣揉乱了舒迢灯头发说:“嗐,我才刚刚三十一岁。”
她一指云氾道:“师兄怎么不说自己年龄呢?”
云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三十五了。”
舒迢灯:瞳孔地震……
原书里可没说这事啊!原书里舒迢灯知道自己老公比自己整整大了一轮吗?
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刺激,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师尊……”
“唔。”黎蕴衣摇头说,“不知道师尊多大,可是渡劫期的人,怎么也应该有个几百岁了吧。”
怎会如此!
云氾朝黎蕴衣说:“我还得安排剩下弟子的事,劳烦师妹带着小师妹去洞府吧。”
“去吧去吧。”黎蕴衣高高兴兴拉着舒迢灯御剑而起。
浮山从高空来看确是极为壮观,密密麻麻的山林覆盖了坡面,林中峭壁怪石耸立而出,瀑布仿佛九天飞玉千里直倾而下。半山腰笼着绸带一般的云雾,清涧在深林中若隐若现。
黎蕴衣一样样指给舒迢灯看:“那是鸣琴瀑布,山泉名为厌染涧,师尊所住的山顶有好大一片竹林,有浮山宫。”
她欲言又止的停了一下,“虽然并不是很‘宫’……且不管这个,师妹的洞府可是极好的!”
黎蕴衣拉住舒迢灯,收剑落地,“喏,就是这个。”
舒迢灯走到黑黢黢的山洞口,撩开挂着的藤萝薜荔,往洞里面“喂”了一声。
“喂——”
“喂——”
层层叠叠不知绕了多少层的回音飘荡开来,纵然青天白日依然显得十分诡异。
真·山顶洞人·舒迢灯
黎蕴衣指着说:“这边紧靠厌染水,往下走几步就能取水喝。洞中有一块平滑岩石,极适合打坐入定。这洞口有些东西挡着,也不至于轻易就被人发现。”
虽然地方实在不怎么样,但是看得出黎蕴衣的确用心选了。
她小心的看了看小师妹。
黎蕴衣还犹记得自己当初十六岁独自住所谓“洞府”的时候,听着山上的野狼嚎叫。师尊不许师兄晚上陪着她,她当初的体力又不能支撑一夜打坐,不知道躺在这地方度过了多少个担惊受怕的不眠之夜。
然而眼前的少女转悠了一圈,好奇的抚摸着粗糙的岩壁,树叶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她终于回身笑道:“师姐,这地方真好玩儿。”
黎蕴衣感动的几乎落泪,恨不能把小师妹搂紧怀里揉搓几圈。
她再接再厉爽性一口气说了,“师妹,这浮山不比旁的山峰。这山上一向有妖兽出没,熊罴虎豹,大雕,野狼都有。我会在你洞府周围设下阵法,但是你若是到了山上别的地方可就难说了。”
舒迢灯听的心肝儿打颤,“别的山峰上都没有吗?”
“没有。”黎蕴衣道,“我们这儿的其实也能杀干净,但是师尊想让我们留给师弟师妹。”
是把师弟师妹留给它们吧?
黎蕴衣笑道:“怎么样?足不出户就可以增加实战经验,是不是很棒?”
是啊,棒极了。可以把新鲜的自己给妖兽送货到家呢。
舒迢灯觉得自己笑的越发惨烈,她勉强说:“师姐,我可以的。”
黎蕴衣拍拍她的肩,“嗯,我相信你。”
师姐,求求您别相信我。
她向周围打量了一圈说:“看样子天快黑了,引气入体之前,我先教你几招剑法吧。”
黎蕴衣拉开步子道:“这一招乃我浮山入门招式,名为窥星辰。”
长剑自鞘而出,挽住了最后一丝晚风。从黎蕴衣握住剑柄的那一霎,面前温和细心的二师姐乍然隐退,余下的人只剩下满身萧萧剑气。
“看好了。”
黎蕴衣嘴角带笑,轻柔白衣在林中飘起,她脚下落叶齐齐震开,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雪亮锋芒弹射而出。
她挽了一个极复杂的剑花,仿佛与谁对峙,然而那剑光却自万般乱麻中极准极快的弹出。剑如其名,银河万千星辰粲然,窥见联系方知天象;剑道一途,抽丝剥茧,于繁杂中见本真。
“看清了吗?”黎蕴衣收势落地,“你也来试试。”
看着舒迢灯把雪亮的“狗叫剑”从鞘中抽出,她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你想好你的剑叫什么名字了吗?”
舒迢灯想了一圈,问道:“师姐,你知道北嘉门少主宁双城的剑叫什么吗?”
“他啊。”黎蕴衣感叹道,“他的仙剑断春风可是闻名天下。宁少主不居宗门,不入山清修,遍历世间,采红尘养剑,先取尘缘而后斩之,道心也格外稳固。”
“那好。”舒迢灯笑的眉眼弯弯,“我的剑便叫召霜雪。”
黎蕴衣神色有些古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她道:“小师妹,你使这一招的时候凝神与剑联系,看看能不能一次就给它赋名。”
舒迢灯闭目凝神,黎蕴衣的步法动作须臾间已在她脑中演绎数遍,山林中草木气息涌动,剑气如何拨草穿林而过,最终只余一道锋芒时她蓦然睁眼。
舒迢灯雪亮双眸映上剑身,初遇此剑时,那指尖一点霜雪般微凉的触感在全身唤起。熠熠星光由天上抽离入剑,一刹那间便是天地合一,万物归心!
她低喝一声道:“召霜雪!”
剑身仿佛簌簌而动,流利锋芒直蹿而出,金石之声声震林樾。
以神识雕磨,“当当当”三声,“召霜雪”三个古朴篆字烁着金光,在素剑上骤然浮现!
黎蕴衣抱臂倚树而立,她念叨一声:“是真的啊。”
剑名需由主人内心而出,先得主人承认此剑应叫此名,必叫此名,赋名才能成功。
黎蕴衣离去之前,捺不住心中好奇问舒迢灯道:“小师妹,你是不是喜欢宁少主啊?”
“哎?”舒迢灯打完那一套剑法累的不行,真坐在地上休息,听了这句话硬生生跳了起来,“师姐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跟他起同一个意思的剑名?”黎蕴衣促狭一笑,“召霜雪和断春风,可不是一个意思吗?”
等到月亮挂上了中天,舒迢灯还在树下抱剑细思。
召霜雪和断春风怎么会是一个意思呢?
明明“召”和“断”,“霜雪”和“春风”,意思都反过来了嘛!自己明明想跟他反着来,怎么合一起又成一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