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因为从黑影里走过来,宁双城又是一声黑衣,舒迢灯满身脏污,看得不甚清晰。直到走近了,门口绰绰的人影才骤然发现他们,挥手叫道:“妹妹!”
舒迢灯挣脱宁氏笑面虎的爪子,又跳又笑的奔过去,“哥哥!”
她跑到宅院门口,却忽然怔住了。
这个长身玉立满身贵气的年轻公子是谁?
舒迢灯看着祁拓,不得不感叹一句“人靠衣装马靠鞍”,哥哥应当多打扮。
年轻公子清贵矜雅,头上高束白玉发冠,双眸含笑如盈盈秋水。祁拓一身素净白衣,腰束象牙玉带,领口袖口苏绣精致无双,劈丝在灯光下泛着银白微芒。腰间垂下一条碧色丝绦,通透翡翠在夜风里微微晃动。
宁双城走到祁拓身边,舒迢灯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两人一黑一白,立在一处相映成趣。
宁双城配九环金带,头戴紫金发冠,黑衣隐入夜色。而祁拓周身气度雍容淡然,眉眼宽和严正,相较于宁双城咄咄逼人之势,他则藏而不露,怀璧其中。
只有舒迢灯还可怜兮兮的穿着露屁装。
宁双城偏偏从一旁仆人手里接过自己的织金墨色大氅,轻轻披在了祁拓身上,凝视着他说:“哥哥,十月里天凉风寒,注意添衣。”
舒迢灯顿时想破口大骂,跳起来捶爆宁公子狗头。
把你的脏手拿开!你的爪子也是能放在男主肩上的吗?
舒迢灯怒视着宁双城,宁双城挑眉一笑,我就不!
他的手有意无意拂过祁拓肩头,给祁拓系上了领口丝带。
舒迢灯刚动了一步,忽然觉得冷风臭不要脸的从自己裤子里钻了进去,顿时把她单薄的裤腿跟个气球一样的吹起来。
糟糕。
她手悄悄攥紧了裤缝,方才在车上坐着没发觉。露屁装经过她刚才的剧烈运动,裂缝好像又扩大了。
祁拓回眸朝宁双城温柔一笑,宁公子体贴的回应过去,舒迢灯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只想一头撞死在宁府门口以死明志。
祁拓要去牵舒迢灯的手,说道:“灯灯,进去吃饭吧。还不快谢谢宁公子,给我们备下了一桌好菜。”
宁双城连一个眼神都没看舒迢灯,朝祁拓说:“哥哥怎么又叫起宁公子来了?”
“哦,对。”祁拓点头道,“灯灯,叫义兄。”
舒迢灯快晕死过去,觉得祁拓笑的像个初为人妇的新嫁娘。
在哥哥的逼视下,她还是乖乖叫了:“义兄。”
宁双城调子上扬的应了一声,“哎——”
祁拓又要去牵舒迢灯的手,舒迢灯手正攥着裤缝,猛地向后一步退开。
“怎么了,灯灯?”祁拓诧异道。
宁双城的视线已经开始好奇的打量舒迢灯的裤子,奈何祁拓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妹妹即将走光的惨状。
舒迢灯万不得已之下开始像太阳底下的蚯蚓一样扭动身子,“哥哥,我错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说:“我早晨说的话都错了。我觉得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总是让哥哥操心,其实我不是那么想的……”
祁拓笑容如同暖阳说:“怎么还想着呢?自家人哪有隔夜仇,哥哥打你也是太冲动了。”
“哥哥你真的原谅我了吗?”小姑娘抬起头来,两道清泪在脸上刮出两道白痕,灰尘糊的满脸都是,祁拓才终于注意到妹妹惨不忍睹的现状。
“义弟,”祁拓踌躇一下说,“不知道你府上有没有这般大的姑娘穿的衣服,灯灯——”
“有的。”宁双城点头体贴道,“走,妹妹,我带你去换。”
舒迢灯还要垂死挣扎,眼巴巴的看着祁拓:“哥哥——”
祁拓笑着挥挥手,“去吧。不要太担心了,宁公子不是坏人。”
他是啊!
舒迢灯欲哭无泪,您不记得了吗?原著里您亲手杀了他啊!
约莫是为了免去祁拓的担心,宁双城除了把舒迢灯拎起来在荷花池边上涮了两遍,除了给她暴力梳开打结的头发,除了站在外间倒计时让她换衣服,除了给她的衣服上熏了能呛死人的香味,除了给她戴一副沉的坠掉头的金灿灿的首饰之外——
也没怎么欺负她。
等待宁双城把舒迢灯带回用饭的厢房时,已经过了亥时了。
舒迢灯感觉自己与宁双城今晚上已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从今往后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不仅仅是抱紧男主活下去,还有代替男主完成钉死宁公子为民除害的光荣使命。
祁拓看着一头金饰、满身珠翠、绫罗裹身、香气扑鼻、俗不可耐的妹妹几乎泪下。
他把妹妹拉到身侧,激动的打量了一番,一边连声夸赞,一边顺带掩起了鼻子。
舒迢灯无语的看着哥哥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握住了宁双城的手说:“我真是没想到啊,灯灯也会有穿上新衣服的这么一天。”
宁双城在舒迢灯左边坐下,也是一手掩鼻,一手与祁拓相握,点头道:“我也没想到义妹的喜好会是如此的富贵啊!”
舒迢灯坐在中间,看着两人被香气呛咳的涕泪齐下,仍然紧紧的交手相握,颇想破罐子破摔,有给他们按头亲的冲动。
***
宁氏不愧是豪富之家,开始那一桌子菜几乎一口没动,全凉了。宁双城一挥手便叫人都撤了下去,另布上了一桌新的。
舒迢灯化悲愤为食欲,她什么样子祁拓都见过,自然不必在意。至于宁双城更不必介怀,舒迢灯爽性把两只宽袖一卷,露出一小节如同玉藕的手臂来,把那堆累赘的手环推到上臂去。
开始还用了象牙箸,吃了几口便直接上手,连啃带咬,一口气灌了三碗鸡丝粥,所有盘子扫荡一净,其余两人惊的目瞪口呆。
祁拓心里忍不住暗暗愧疚,都怪自己没本事,平日里饿着了妹妹。
舒迢灯吃的空里瞪一眼宁双城,便看他做着口型说:你哥哥养你真不容易。
舒迢灯:要你管!
吃罢了晚饭,宁双城笑着站起来说:“哥哥,你是贵客,我带你到后院里去吧。那边新建了厢房,景致和布置都是极好的。同我的卧房也临的近,夜里你有事便唤我。”
祁拓看了一眼仰倒在椅子上的妹妹说:“那灯灯住在哪里?”
宁双城拱手致歉道:“这处宅院原只是我家在灞云随意布置的,没想到有一日能派上用场,一般院子里都住着男仆,义妹是女孩儿,住后罩房去可好?”
舒迢灯知道自己一定住不到什么好地方去,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她笑道:“这宅院这么好,我住哪里都可以。”
她试图要站起来,奈何吃的太多,起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滚地上去。宁双城险险一把扶住了她说:“妹妹小心啊。”
舒迢灯瞅一眼自己被捏的发红的手,笑说:“哥哥莫不是在饭菜里下了什么,我站都站不稳了。”
话间她余光瞥过祁拓,只要祁拓对宁双城起了疑心,说不定他们就可以尽快离开这里。
宁双城坦然自若的松开手,“那是你吃太多了。”
舒迢灯:“……”
有必要说的这么直接吗?
后罩房白天有太阳时还好,一到夜里气温就直线下降。
舒迢灯在锦被里缩成一团,冻的一夜没睡,一边大骂宁双城黑心毒妇,一边听着穿堂风躺到了天亮。
***
次日早晨,舒迢灯是被萧萧的舞剑声惊醒的。
她到了凌晨才刚眯了会眼,这会儿困的要死,偏偏外面的声音越发响亮。她实在睡不着,愤怒的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舒迢灯光着脚跑到窗前看,果然又是宁毒妇在作妖。
一袭黑衣的公子剑势凌厉,切碎了清晨阳光,割裂出道道寒芒。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宛如银龙出水,一提一放间袍袖翻飞,剑意气吞山河,一个人就是一副水墨山水长卷。
宁双城堪堪收势,忽然听闻身后懒洋洋的鼓掌声。
小姑娘头发没有挽起,一头青丝直坠腰际。她的绫罗外裙扣的不严实,露出白色内衬来,平添几分慵懒娇憨。
“宁公子舞的一手好剑啊。”舒迢灯不真诚的赞美说,“这个应当去给我哥哥看啊。舞给我看做什么?”
宁双城侧目笑道,“兄长还在睡觉,不便打扰。”
所以我就很方便打扰了?
舒迢灯看都不看他一眼,砰的关门回屋去了。
宁双城收剑入鞘,走到她房门前敲了敲说:“说真的,妹妹,你觉得我剑势怎么样?”
“不怎么样。”舒迢灯隔着门说,“剑势气吞山河不假,但吞的都是穷山恶水。步步为营,咄咄逼人,睚眦必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剑法。”
门外没了声音,舒迢灯挽起了头发,只道自己已经把他骂走了。不料一推开窗子,宁双城就没声没息的站在她窗户底下。
“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宁公子倚剑而立,露出一口白牙,“所以我决定也睚眦必报一下。”
他手一抖,宣纸在半空中打开,“这是昨天你毁坏的私人财物,共计五千五百五十一两。抹去那个一两的零头,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赔偿剩下的?”
窗子在他面前哐当关上了,舒迢灯冷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还在睡觉,就当我们早晨没见过面。”
她正要从窗边走开,忽然听见外面起了又快又急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个仆人跑到了宁双城身边。
“少主,泓明门来要人了,人都堵在门口。说一定要带走昨天那个公子,不然不肯走。”
舒迢灯闪电般转身开窗,“真的假的?!”
宁双城瞅了她一眼,“你高兴能不能别表现的这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