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刚走到城边,城门边上两人便蓦然拔剑喝道:“干什么的?”
宁双城说:“换班的。”
那两人相视一眼,“口令!”
啥?还有口令?
这谁知道口令是什么?
舒迢灯向四面看了看,她知道不远处还有魔修把守,在城门底下揍晕这两个人着实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说不出口令来只能这样。
宁双城忽然一只手按住了她,向前一步,低下头委委屈屈的说:“口令……忘了,两位能不能提示一下?”
宁双城易容之后,脸上的轻佻和锋芒少了几分,多了几分青涩和秀气,在月光的清辉下看着如同个瓷娃娃一般。
舒迢灯愣了一下,她怎么感觉,堂堂宁少主在以色惑人?
门口那两位怔忪片刻,其中一人缓声道:“罢了,就是通缉犯那首诗,背一下吧。”
舒迢灯:“?”
只听宁双城朗声道:“眼睛大大像铜铃,嘴巴小小像个洞,皮肤白白像张纸,衣服黑黑像块灰,脑袋圆圆像个球,头发长长像根绳,小腿短短像萝卜。”
舒迢灯:“……”
魔修脑袋都有病吧。口令用个什么不好,非得用在大街上念过的?
孰料那人听完一遍还不算,又指着舒迢灯道:“你也背一遍。”
舒迢灯觍着脸,讨好的笑了笑:“那个……大哥我就不用背了吧,他刚刚都背过一遍了。”
那人一皱眉道:“不行!不背我怎么知道你背没背过?”
您搁这儿检查课文哪?
舒迢灯正待忍辱开口,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聚在这儿做什么?”
她面前那人连忙跪下:“重华大人,我们换班。”
舒迢灯心里不禁一悬,她的易容可以骗过化神以下的人,但是要说渡劫魔尊恐怕得出问题。
她深深低着头,垂眸看着那双绣金线的靴子从另一侧绕过来,在她面前停下了。
“你抬起头来。”重华靴尖点了点地面说。
舒迢灯没有动作,两眼死死盯着那双靴子。
旁边的魔修拿胳膊肘戳了戳她,低声惊恐道:“大人叫你抬头呢。”
舒迢灯好似进入冬眠状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重华不耐烦了,微微提高了声音,“叫你抬头!”
舒迢灯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几乎是跳了起来。她一个劲儿的拱手作揖道:“对、对不起大人!您的靴子太好看了!我一时看入了迷!真是此鞋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这突然跳起来夸魔尊鞋好看是个什么意思?
舒迢灯说完了话,低着头在重华身边站着,脸埋进了阴影里,两手成拳松松握在身侧,准备一见不对马上就跑。
重华片刻没说话,几个魔修背上都不由得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心道重华魔尊剑下不留活人,恐怕今晚又要见血——
“哈哈哈……”重华忽然大笑起来,一手搭在舒迢灯肩上说,“过奖过奖!这鞋乃是江南苏绣名匠手工精制,只上面的劈丝工艺便需一年才能完工,线是纯金的,串的是南血海珍珠。到底还是你观察的仔细!这位真是慧眼识珠,堪当大任啊!”
舒迢灯绷紧的脊背一松,跟着重华随声笑了两句,便说:“小女子不敢哪里知道这许多细节。不过这鞋气度超凡脱俗,更兼风流俊秀,与大人甚是相配!”
“好。”重华含笑连连点头。
舒迢灯心内狂喜,心道夸都夸完了,这下他该走了吧,不料重华抚掌道,“如此巾帼可不多见,不如你就留在本尊身边侍奉吧!”
舒迢灯:“……”
麻了。
她已经感觉到身后宁双城动了动,连忙一把扯他过来道:“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大人,小女子已经出嫁,这位就是我夫君。”
重华皱了皱眉,凝眸一瞬,随即道:“也罢。不过你对本尊的鞋如此欣赏,便来给本尊看鞋吧。”
舒迢灯:“……”
“看鞋”的那个“看”,是“看门”的那个么?
重华一挥手道:“你换班去,这位跟我走。”
舒迢灯缩着肩膀跟着重华走,一步一回头看着站在城门口的宁双城,心中充满了无限悲痛之情。
为什么是我啊?
要不是多嘴,今天晚上绝对就可以出城了!
重华在前面走着,兴致很好的问舒迢灯道:“你叫什么名字?”
舒迢灯一晃神,答话说:“小女子叫珠微。珍珠的珠。”
重华凝神道:“你没姓氏么?”
废话!这是我道号,要什么姓氏!
舒迢灯打着哈哈说:“小女子自幼无父无母,零落街头,四处漂泊,没有姓氏。”
“可怜。”重华摇头道,他又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不如你认我为父,跟着我姓吧!”
舒迢灯:“?”
您这样见面就要做我父亲合适吗?
重华似乎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妙招,兴奋道:“对,这样甚好!本尊已经死了一百五十年有余,年纪做你的父亲更合适!”
合适个头。
你做我太爷爷的父亲比较合适。
舒迢灯绞尽脑汁,正在想拒绝的办法,却被重华一把拉到身边说:“正巧我本名朱征南,你便叫朱珠微好了。”
朱珠微?
听起来像是敌敌畏。
舒迢灯笑的极为勉强,“全听大人吩咐。”
重华慈爱的拍了拍舒迢灯的头道:“还叫大人呢?”
舒迢灯简直要心肌梗塞,她惨淡的笑着说:“哈哈,父亲。”
重华果然言出必行,他把舒迢灯带到下榻的客栈里,居然和昨天舒迢灯住的是同一家。
他先把舒迢灯拉到三楼,大门一开,舒迢灯觉得眼睛花了一下。
三楼的隔板已经拆除了大半,入目皆是各式各样的鞋子。舒迢灯忽然便明白了,为什么重华魔尊比一般的魔修还要晚一天到。
他带着这一堆鞋子能不晚吗!
重华如数家珍,一样样给舒迢灯介绍鞋子来历和工艺。舒迢灯强颜欢笑,努力打起精神,变着花样儿夸重华的鞋子好看。
若说重华魔尊在世将近二百年,夸他相貌,夸他实力的皆大有人在,唯独舒迢灯投其所好,剑走偏锋,夸到鞋子上的是头一位。
重华平生所好不过鞋子,往往又碍于身份,不能向下属显摆一二,深以为平生之憾。偶然碰上了这么一个,自然打起了十分的精神,非得借舒迢灯的口,一浇胸中之块垒不可。
舒迢灯夸的口干舌燥,重华魔尊越发满意,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一夜下来,舒迢灯眼袋耷拉到鼻子底下,重华则神采奕奕,如获新生。
直到天亮,重华才介绍完了他的全部鞋子,带着老父亲慈爱的笑容,放舒迢灯回房去休息一下。
舒迢灯好容易得了个独处的机会,进屋甩了鞋子,灌了一整壶茶水,甩掉自己的鞋子,一头倒在了床上。
她躺了半天,才有了点转眼珠子的力气,一偏头,瞥见自己鞋子歪在地上,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恶寒,一脚把靴子踢到了床下面。
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任何种类的鞋子了!
舒迢灯迷迷瞪瞪的在床上躺了半天,忽然听见房间门吱呀响了一声,宁双城黑着脸走了进来。
“你到底跟重华干了什么?”宁双城没好气的说,“我怎么就成了魔尊的女婿了?”
舒迢灯无力的笑了笑,“他非得要当我爹。”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宁双城说,“往后翻城墙出去肯定是不行了。不知重华魔尊打算在这里停留几天?”
舒迢灯有气无力的沉默着,过了好半晌道:“你把靴子脱了再说话。我不想看见你的鞋。”
宁双城:“……”
他脱了鞋,上床倚在床头,手指随即撩起她一缕头发,在指间玩着。
“重华魔尊除了他的鞋,别的什么也没说。”舒迢灯拱进了被子里,“不过倒是有个发现。重华那双鞋上的珍珠,据他说是产自南血海的。”
“若真是产自南血海,那就不是普通的珍珠了。”宁双城道,“南血海内除了死人和妖物没有别的。可能是蚌妖的妖丹。”
“我想,若是哪天重华那双鞋上的珍珠掉了,我们或许可以请个由头,借此往南血海走一趟。”
“嗯,好。”宁双城手肘撑在床上,一手撩起她的头发,掀开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舒迢灯没动弹,他得寸进尺,顺着额头一路亲吻到她颈间,舒迢灯被他亲的脖子痒,懒散的翻了个身,“别乱亲。”
“哦。”宁双城乖乖应了一声,他重新支起身来,灵活的手指摸索进了被子里面,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随即舒迢灯轻轻的惊叫了一声,从被子里一跃而起,扑到他身上就去扼他手腕,“往哪儿摸呢你?”
宁双城无辜的看着她,舒迢灯气的磨牙,翻身就骑在了他腰上,两手抓着他手腕按在了床头,“不要搞事情啊我告诉你,小心我在这儿把你给办了!”
宁双城向后仰头,向她露出了纤长结实的脖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办我吧,夫人。”
舒迢灯:“……”
这时客房大门“砰”的一开,重华魔尊兴冲冲跑进来道:“乖女儿!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
一刹那间三人目光相对,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重华魔尊霍然转身,又“砰”的关门走了。
只听门外下属惊慌道:“大人?怎么了?”
“哈哈哈哈没事,”重华魔尊的喊声好似恨不得全世界都听见,“我女儿跟女婿在造小人!还是我女儿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