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大门在舒迢灯身上“砰”的关紧,舒迢灯险险缩手,才没有被夹到。
门关上之后,室内更加昏暗,菩萨的白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墨笔点就的眼珠子动了动。
舒迢灯摊了摊手:“我觉得你要不是坏的这么厉害,你动起来的样子很像个动画人物。”
菩萨在莲花台上动了一下,身上簌簌抖落下许多白粉来,“那是什么?”
舒迢灯挑了挑眉,表示无可奉告。
她仔细的打量着对方,若说刚才,她神识探查的时候,这神像就是个土偶泥塑的东西,但是现在它身上散发着灵气,感觉起来就是个仙修。
而它的外表又实在不像个人。
舒迢灯抱臂看着菩萨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菩萨捻着手里的杨柳枝道:“你觉得我这个样子不应该是个仙修?”
舒迢灯紧盯着它说:“听着,你是怎么修炼的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不要搞这一套骗人的玩意儿,顺便把我的钱要回来。”
菩萨长叹一声道:“这年头都没人拜佛了。”
舒迢灯眼睁睁看着菩萨伸手打开了供台的活动板,那张破桌子底下竟全是白花花的银两。
菩萨顺手从上面拿了一块,在上面咬了一口,嘎嘣脆。
“你到底是个什么?”舒迢灯愕然的看着它,“是仙修修炼成了你,还是你在往成仙的方向修炼?”
菩萨又咬了一口银子,它周身的灵气更加浓郁,“有区别吗?”
它看了看手里还剩下一小块的银子,“我想这银子可能是你的。这是昨天刚刚送来的。”
然后它仰头张口,将银子抛向空中,然后一口咬住,吞了下去。
“还有吗?”菩萨身体前倾,向舒迢灯伸手道,“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吧。”
舒迢灯笑了一声,“你说的很理所当然啊。”
“哦,”菩萨倚回了神龛里,眯眼一笑道,“反正你也是要留在这里的嘛。”
舒迢灯骤然纵身拔剑,雪亮剑光狠狠削向神像头颈。菩萨缓缓转头,细长眼睛笑的眯缝了起来。
它身体多处残缺,露出内里的泥土来。然而那一剑竟被当啷弹开,舒迢灯震的虎口发麻,她回身落地,在地上“擦!”的滑出一道土痕,脚跟抵到墙边才堪堪停住。
菩萨若无其事的啃银子,脸皮相当厚的说:“来打我呀,反正我下不来,你也砍不动。等你走了,我照样该收银子就收银子。”
舒迢灯再次回身击来,召霜雪在半空挽个剑花,一步直搠神像当胸!
菩萨慢悠悠的说:“说了你砍不动我——”
然而那一剑仅仅是个幌子,舒迢灯掌心燃起灵火,蓝色火光大盛,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了神像脸上!
舒迢灯踩翻香炉落地,揉了揉手腕说:“有一说一,你脸皮不仅厚而且硬,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带着灵火扇人。你脸上怎么还掉色啊?”
菩萨嘴边的银子被扇飞出去一丈多远,它慢慢回过头来,只见半边脸上斑驳的彩漆被烤化又揉开了。
白脸、红唇和黑眸细眉可怖的融合到了一起,已经不能称呼为人脸的形状了。
时间仿佛琴弦绷紧,菩萨缓声冷笑:“一点都不知道敬神……”
菩萨那只僵直结印的手腕开始活动,将一条血红锁链挽在指尖,锁链哗哗作响,电光火石之间便被甩向舒迢灯咽喉!
舒迢灯扯断了宁双城系在她食指上的红线,侧身躲过锁链一击,铁链敲在土墙上铿锵一声炸响,抽离时只见墙上裂开深深一道印痕。
舒迢灯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的脸,这一链子要是抽在自己脸上,她就可以有两张脸了。
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渗人的沙沙摩擦声,菩萨声线平直的说:“你见过熟透了的西瓜吗?一掌拍在上面,整个就炸开了。我觉得你的脑袋应该也是那个样子。”
此处已经退无可退,召霜雪与毒蛇般袭来的链子相击,在瞬间铁链缠上了召霜雪剑身,舒迢灯浑身魔气如腾腾烈焰,她两手青筋凸起,将召霜雪剑柄用力握住。
铁链与剑刃绞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剐蹭声。
在这僵持的片刻,菩萨突然注意到召霜雪上的殷红纹路,它怪笑了一声道:“你年纪轻轻真是命途多舛,竟然早被人下了魂锁了。”
舒迢灯咬牙笑道:“你也会这个,是不是?”
菩萨柳眉高高一扬,“啊哈。”
“谁给你下的呢?”菩萨若有所思的说,“魂锁这玩意儿其实很鸡肋,得对方同意你才能锁上。害了你的,一定是亲近之人吧。”
舒迢灯喘着粗气,扬扬头道:“猜对了。”
她两手在召霜雪剑柄上滑了滑,将剑攥的更紧一些,“我想你这个破庙应该有个障眼法吧。在你的信徒眼里,一定没有这么破。你才方便把魂锁加缚在他们身上。”
菩萨在莲花上悠闲的伸了伸腿,“也猜对了。”
说时迟那时快,锁链已从召霜雪上哗啦啦抽离,舒迢灯随即飞身避开,召霜雪周身魔气爆燃,以刁钻角度在半空折回,锵然一声与锁链相击,摩擦间竟有无数火星迸溅!
菩萨将锁链蓦然绕回手掌,瞧着舒迢灯笑道:“你剑魂被锁,与剑难以产生呼应,长久应战损耗的是自己的心魂。”
舒迢灯咽下喉口腥甜,笑道:“真搞笑。你连个魂魄都没有的塑像,怎么好意思跟我说这个?”
菩萨仅剩下的黑眼珠在细眸里跳动,这句话不知戳着它哪儿了,它大吼一声道:“胡扯!我有魂魄!”
与此同时,血红锁链闪电般向舒迢灯脖颈缠来!
舒迢灯避让不及,毒蛇般锁链缠紧了颈项,她只觉得皮肉如同灼伤般刺痛,刹那呼吸困难。
菩萨两指擦过锁链,泥塑的像内竟然流出血来,一粒颤颤巍巍的血珠顺着锁链滚下,神像高踞莲花台,细眼凛冽森然,红唇开合迸出三字,“锁魂咒。”
舒迢灯瞳孔猛地放大,这法术她可是太熟悉了,她刚入泓明门时,岳安世就是这么锁住了她的剑魂!
舒迢灯顾不得喉咙压迫的剧痛,单手反转召霜雪,抛剑出去一下勾掉了那颗血珠!
她仿佛与召霜雪完全失去了联系,长剑哐当落地,又是一道锁链已加附在了剑身上。与原先那道纹路交错,雪亮的剑锋晦暗了下去。
舒迢灯闭了闭眼睛,锁了剑魂总比自己魂魄被这玩意儿锁了好。
菩萨也有些惊异,连声啧啧道:“真舍得下狠心呀?连本命剑都不要了?”
它眼眸骤然锋利,带着一丝嘲笑,“不过这办法没什么用。”
菩萨遽然收紧锁链,舒迢灯眼前一阵阵发黑,被锁链生生扯倒在了地上,黑发凌乱的覆住了半张脸,她睁大眼睛,又是一粒血珠沿锁链滚下。
越来越近了。
忽然惊天裂地一声震响,破庙屋宇从中裂成两半,一道刚烈至极的剑意破空而来,炫白剑光让舒迢灯微微闭上了眼。
这么狂炫酷拽的入场方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震响在舒迢灯耳膜中模糊成了一片,她神识集中到顶点才从中分辨出一声细微至极的脆裂声。
还未及反应过来,腰身已被有力的手臂一把捞起,舒迢灯睁开眼睛,正见那粒血珠悬停在离自己下巴不足一寸处。
随着那声细微声响逐渐扩大,菩萨那只竖直的手断裂下来,锁链随即向另一端无力垂下,那滴血珠终究是滚入了泥土中。
掉在地上的那只手,上面的白漆剥落褪去,变成了一只正常的人手。
“不要那么吃惊的看着我,”宁双城戏谑的说,“这么感动的话,不如今晚上以身相许吧。”
有的词不能加状语,加了意味就不对了。
舒迢灯无力的扯松了脖子上铁链,咬了他侧颈一口,嘟囔着说:“每次都来这么晚。”
宁双城吸了口气,“你轻点!”
一边菩萨忽然大叫了一声道:“啊啊啊啊我的手!你为什么能砍断我的手!”
宁双城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个神像上,好奇道:“你连人都不是,我为什么不能砍断你的手?”
菩萨怒道:“我当然不是人,我是神!”
“别吹了,”宁双城嫌弃的看了菩萨一眼,“那个神长的像你这么磕碜?”
“这能怪我吗?”菩萨用净瓶指着舒迢灯说,“她先烧了我的脸!”
舒迢灯毫不退让,“你先啃了我的银子!”
菩萨嗓音拔高八度,“你先进来挑衅我!”
舒迢灯腿盘在宁双城腰上,终于和供台差不多齐平,指着神像鼻子说:“你先谋财害命诈骗抢钱!”
宁双城在菩萨接上之前,一剑剁在了莲花台上,“别吵了!”
咔嚓。
一片花瓣掉了下去。
舒迢灯和菩萨怒视了半天。最后还是菩萨先开口说:“你们刚才还在庙宇中白日宣淫!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
舒迢灯一只手遮在眉毛上,向四面塌到地的土墙看了看,嘲弄道:“庙宇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菩萨气呼呼的说:“你等着!等我锁了你的魂魄,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毫无威慑力。
舒迢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