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剑上的锁魂该怎么解开?”舒迢灯把召霜雪捡起来,放在供台上说。
菩萨伸出一只脚,一脚把召霜雪踢了下去,翻了个白眼说:“我不知道。”
舒迢灯马上泪光盈盈的看向宁双城。
宁双城手起刀落,咔嚓把莲花台剁去了一半,“说不说?”
菩萨尖叫起来:“啊啊啊我的花花碎了!你不敬神要遭天谴的!”
宁双城把剑架在了神像一只脚上,重复了一遍道:“不说吗?”
菩萨惊恐的抱住了自己的脚,“我说!我说!”
它朝舒迢灯伸手道:“剑拿上来。”
菩萨食指在雪亮剑锋上一划,又是一滴血珠下坠,恰好沿那锁链的纹路滑过,顿时剑锋如洗,纹路消失无影。
“我只能解开我的。”菩萨说,“你另一道魂锁应该是修为高强之人锁上的,我解不开。”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菩萨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以用心头血淬剑试一试,虽然不能完全解除,但是多淬几次,可以减少锁魂的影响。”
宁双城眸光刹那冷肃,“心头血淬剑?”
菩萨惊恐的缩到神龛最里面,“你、你不要砍我啊!我说的都是真话!谁的心头血都可以的!”
心头血不同于别处,取血之后,人必然元气大伤,稍有不慎,伤及心脉则必死无疑。
宁双城忽的一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眼皮一撩,菩萨来不及反应,长剑已经直捅入了神像心口!
召霜雪插入泥像之中,然而翻转剑刃时却发出了绞碎血肉的骇人声响。
神像的白脸灰败下去,仅剩的彩漆一块皆一块的剥落,灵火顺着宁双城的手掌攀上了剑刃,鲜血在剑身涂满,召霜雪泛着幽幽蓝光。
鲜血仿佛融入了剑刃之中,在火焰的炙烤下噼啪作响,召霜雪上那道血红锁链不安的扭动起来,舒迢灯忍不住捂住了心口。
宁双城抽剑回身,有力的手臂搀住了她,“你不舒服?”
“不是。”舒迢灯深呼吸一口气说,“感觉和召霜雪之间的联系加强了。”
未尽的鲜血从长剑尖端滴下去,舒迢灯好像突然听见了一声幼兽的呜咽。
“……汪?”
舒迢灯愣了片刻,呆呆的看着宁双城。
然后两个人一起把视线转向了宁双城手里的召霜雪,剑身微微震动,又不确定的叫了一声:“汪?”
哦,想起来了,召霜雪被锁了三年多还是不改当初狗叫的毛病啊。
仿佛是终于发现自己又可以叫了,召霜雪一迭声的狂叫起来,声音虽然孱弱尖细,但是不改其属狗本质。剑身震动不止,魔气一阵阵向宁双城手上漾去,摆明了这是朝着宁双城叫的。
宁双城脸黑了下去,一把将召霜雪塞到了舒迢灯手里,这才堪堪停住了那阵狗叫。
舒迢灯脸色也不好看,这剑这么个叫法,以后还怎么拿出来炫酷潇洒的打架?
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气质!
于是两个人恶狠狠的瞪着一柄剑,眼神中充满了嫌弃。
眼不见心不烦,舒迢灯把剑塞回了鞘中,抬头看向神龛之内。
神像已经崩碎成了一地的土块,内里是一具发黑的骸骨,端坐在供台之上,显得分外诡异。
舒迢灯从供台底下拣了自己的二百七十两银子,顺便在旁边竖了个牌子:
“白胡子老爷爷诈骗团伙赃款窝藏点,受骗者请自行领取。诚实守信,快乐人生。”
舒迢灯拍拍手,满意的站起来,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我还有个孩子在外面呢!”
宁双城正在检查那具尸骨,听闻这话不禁眉心一跳,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眼神看向了舒迢灯。
舒迢灯一心惦记着面馆的那个小骗子,拉着宁双城一径飞奔出去。
到了面馆,正见那个孩子趴在桌子上睡觉,面前三个油光光的大碗一字排开,连里面的汤汁都喝干净了。
舒迢灯拍拍孩子的脸道:“醒醒!我回来了!”
孩子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啊?我要的炸酱面来了吗?”
舒迢灯:“……”
我有大耳光子面,你要吗?
孩子在舒迢灯凶恶的眼神下清醒过来,舒迢灯给他解开那条链子道:“你可以走了。你家真仙已经被我给处理掉了。”
“噢。”孩子显然对真仙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宁双城瞅。
两个人沉默的瞅了一会儿,孩子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珠微姐姐?”
我有这么亲和吗?
为什么我回来一趟就从真人下降到姐姐了?
舒迢灯还没来得及纠正他,宁双城坦率的开口道:“我是你姐夫。”
孩子吸了吸鼻子,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好像宁双城是吃饱了之后多出来的一碗炸酱面。
舒迢灯拍了拍他后背道:“我们走了啊,你可以顺便去那个庙里看看,自己领点工钱。”
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孩子却又跟了上来。
舒迢灯挑眉瞅着他说:“你干嘛跟着我?”
孩子的语言简短而有力,“跟着你有饭吃。”
舒迢灯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变成了三个那么大,她不得不跟孩子解释道:“我们天天飞来飞去的,不适合带着你。”
孩子回答说:“我叫六斤。”
“啥?”
孩子冷静的解释道:“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六斤沉。”
“不是说你几斤沉,”舒迢灯头疼道,“你十二斤我们也不能带着你。”
孩子坚定的看着她,攥紧了舒迢灯的衣角,舒迢灯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块会走路的银子。
宁双城开口道:“可以给元香带去。她说不定能收留他。”
舒迢灯叹口气,拉上六斤道:“行吧行吧。”
城外的结界已经破了,他们御剑返回了村落,刚刚在村子口落下来,舒迢灯便发觉六斤的眼神有点奇怪。
“你认识这儿?”舒迢灯打量着他问道。
从镇城到这个村子,他们御剑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若凡人走路恐怕还要走上一天的脚程,不知六斤有没有到过这里。
六斤出神的看着村口的大槐树,没有说话。
他们刚刚走到小院门口,便看见元香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叫了一声道:“六斤?”
六斤停住了脚步,愣了半天,嗫嚅道:“姐姐?”
元香今天刚刚能从床上站起来,她踉踉跄跄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六斤,呜咽道:“我听说他们把你卖了,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舒迢灯感叹了一声道:“好巧。他们居然认识。”
六斤拍着元香的后背道:“是珠微姐姐把我送回来的。”
元香一只手牵着六斤,一只手激动的拉着舒迢灯道:“我爹娘死了之后,亲戚背着我把弟弟卖给了过路人,没想到您把他找了回来,我们也有团聚的时候……真是神仙显灵了!”
舒迢灯咳了一声,不是神仙显灵了,是神仙拿钱买面了。
元香拉着六斤兴奋道:“我刚刚煮了面,正好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面了!”
六斤的神色顿时变的十分尴尬,他犹犹豫豫的说:“那个……姐姐……我……”
元香热情的向舒迢灯和宁双城道:“两位仙人也进来吃吧,我煮了好多呢。”
舒迢灯微笑着看向六斤,慢悠悠的说:“我们就不吃了,都留给六斤吧。”
她把“六斤”那两个字咬的很重,六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们四人进屋去,舒迢灯坚持推辞不吃。元香只得把满满当当的三大碗面都堆在了六斤面前,舒迢灯笑嘻嘻递上筷子说:“饿坏了吧?吃吧。”
六斤不好意思说不吃,在元香殷切的眼神下,毅然决绝的拿起筷子,近乎悲壮的插进了面里面。
舒迢灯眼睁睁看着六斤狼吞虎咽,好似半个月没吃过饭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宁双城,低声道:“这孩子好能吃啊。”
宁双城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跟你有的一拼。”
舒迢灯手伸在桌子下面,悄悄拧了他腰一把。
宁双城面带微笑,纹丝不动。
吃完饭之后,宁双城把元香带到他埋葬元香丈夫和孩子的地方,那里翻过的新土隆起了两个小土堆,新刻的墓碑纤尘不染,静静立在坟前。
元香在墓前跪下来,手指擦过石碑边缘,半晌才说:“我带六斤来看你们了。”
“有两个好心的神仙救活了我,还给我带回来了六斤。我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呢。结果六斤比原来长高了好多。”
元香的声音里带着茫然,如同月夜风吹过纸窗的声响,她仿佛透过黄土与逝者面对面交谈。
“两个仙人都特别好,”元香低声对着墓碑说,“他们都能活很长时间,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
六斤不禁带着怀疑抬头看了舒迢灯一眼。
舒迢灯把眼睛转到一边,若无其事的看着小树林。
等到元香把话都说完了,在墓前摆上果品,点燃了纸钱的时候,六斤忽然注意到边上宁双城挖的第三个坑。
他指着那个坑,疑惑的说:“这个是干什么的?”
舒迢灯慌忙赶在宁双城之前道:“种树的!”
她打着哈哈,两只手在空中比划,“可以在这里种很大一棵树,夏天可以给他们遮太阳。元香,你觉得好不好?”
元香站起身来,抹了把通红的眼角,点点头。
六斤看着那个坑的表情,就是在问为什么一个种树的坑要挖成长方形。
舒迢灯生怕他问出来,便拱手向元香道:“我们还要前往遂州,便在此别过吧。”
元香还是有些不舍,“两位不多留些日子吗?”
“遂州瘟疫紧迫,那边还有人在等我们。”舒迢灯笑道,“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若是有缘,来日自会坠欢重拾,相见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