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夜雨来得突然。
曹令安蹲在断崖边缘,指尖划过青苔密布的残碑,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防风镜滑落,在镜片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他眯起眼,腕间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咔”的一声,死死钉在巽位——东南方,大凶。
“果然在这里……”他低语,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
三十米外,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的临时营地灯火通明,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雨幕,照在刚刚发掘出的墓道封石上。那群学者永远不会想到,他们口中的“本世纪最重大发现”——武侯墓的发掘现场,真正的守墓人,就混在他们雇佣的民工队伍里。
曹令安,冷峻如刀,眉目如墨,一双狭长的凤眼敛尽锋芒,鼻梁高挺似山脊,薄唇微抿时透出几分凌厉。他身形修长挺拔,如松如竹,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矜贵,偏生左腕戴着一串古朴青铜铃,行走时无声,却总让人脊背发寒。
而他的“鬼手”,才是真正令人胆颤的存在——五指修长如玉,却能在墓道中徒手捏碎千斤断龙石,指尖轻抚过机关暗格,便能听声辨位,破尽天下陵墓秘锁。传闻他曾一掌握住九阴尸傀的天灵,指间发力,硬生生将那刀枪不入的邪物颅骨捏出裂痕!更有人言,凡他鬼手触碰过的古器,皆会震颤低鸣,仿佛臣服于这双能通阴阳、断生死的手。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从怀中摸出三枚永乐通宝,在残碑前摆出三才阵。当第三枚铜钱“叮”的一声落在湿漉漉的岩石上时,整座山体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震颤。
他猛地抬头。
——东南角的探方里,几个黑影正用液压钳剪断封石上的青铜锁链。
“掘金盟?”他瞳孔骤缩。更让他心惊的是,为首那人手中握着的鎏金寻龙尺,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父亲失踪时随身携带的物件!
雨越下越大。
曹令安神目如电,贴着岩壁潜行,雨水冲刷着他的黑色冲锋衣,却诡异地没有留下丝毫水痕——那是曹家祖传的“避水衣”,用南海鲛人纱混着黑狗血浸泡制成,水火不侵。他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向探方边缘。
“快点!考古队的人都在主帐篷开会,我们只有十五分钟!”一个沙哑的男声压着嗓子催促。
“齐少,这锁链上的符咒不对劲……”另一个声音犹豫道。
“怕什么?武侯墓而已,又不是秦始皇的地宫!”被称作“齐少”的男人冷笑一声,手中的鎏金寻龙尺狠狠敲在封石上,“咔”的一声脆响,青铜锁链应声而断。
曹令安的手指猛地攥紧。
——齐少。齐天魁。掘金盟的少主,齐家这一代的掌舵人。
齐天魁,天生一副薄情相,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眸色沉冷如淬了毒的刃,看人时总带着三分讥诮七分阴鸷。他肤色苍白似久不见天日,衬得唇色如血,笑起来时犬齿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撕咬猎物的野兽。
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精瘦身形,腰间鎏金寻龙尺寒光凛凛,指尖把玩着一枚血沁古玉,玉上缠着几根发丝——据说是从败者颅顶生生扯下的“战利品”。
最瘆人的是他那双手,骨节分明却布满陈旧伤疤,翻动时如毒蛛织网。曾有人亲眼见他徒手拆了摸金校尉的机关锁,五指插进对方肩胛骨缝里,慢条斯理地拧断筋脉,血顺着苍白手背滴落,他却连眉都不皱一下。
九菊一派的千面人说他:“齐天魁笑时比不笑更可怕——那意味着有人要生不如死了。”
二十年前,就是齐家的人,在曹令安父亲最后一次守陵任务中设下埋伏,最后父亲失踪消失了。而现在,他们又来了。他们从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驻地的另一边开了个盗洞。
武侯墓的封石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股阴冷的风突然从墓道中涌出,带着腐朽的泥土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几个盗墓贼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只有齐天魁站在原地,雷朋墨镜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怕了?”他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血红色的玉佩,按在封石上。诡异的是,那玉佩一接触石头,竟像活物一般,缓缓渗出一缕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缝流了进去。
“尸血玉?!”曹令安眼神一厉。这是南洋邪术,用横死之人的心头血养玉,专破古墓的镇邪机关。齐家竟然堕落到用这种阴毒手段?
没等他多想,封石突然“轰”的一声彻底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墓道。齐天魁打了个手势,几人鱼贯而入。曹令安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跟了上去。
墓道比想象中宽敞,深如巨兽之喉,两侧青砖垒砌的墙壁上密布暗红血苔,仿佛浸透了千年战场的肃杀之气。沉重的青铜灯盏嵌于壁间,灯油早已凝固成黑痂,灯座下悬着锈迹斑斑的铜铃,稍有气流便发出喑哑的呜咽。地面铺就的阴阳砖错落如卦象,每一块都刻着细密的镇魂咒文,踩上去竟有微微的震颤感,似有无数亡魂在砖下辗转。墓道穹顶垂下蛛网般的青铜锁链,锁链末端拴着七具风干的守陵人尸骸,他们空洞的眼眶正对来路,手中腐朽的弩机仍保持着引弦待发的姿态。
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土腥与奇异的檀香,仿佛诸葛亮最后一计留下的无形杀局,仍在这方寸之间静静蛰伏。
曹令安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前行。前方的掘金盟众人打着手电,光束在幽深的甬道中晃动,像几条游动的白蛇。
突然,齐天魁停下脚步。
“怎么了齐少?”
“不对劲……”齐天魁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这墓道太干净了。”
确实。曹令安也察觉到了异常。按理说,封闭千年的古墓,墓道里应该有积尘、蛛网,甚至尸骸。但这里的地面铺就的阴阳砖光滑得诡异,细密的镇魂咒文清晰可见,仿佛有人定期打扫一般。
曹令安深吸一口气,仔细看了看地下阴阳砖的咒文排布,心里说了一句,原来是流沙陷尸坑
“管他呢!赶紧找到主墓室,”齐天魁一个手下不耐烦的道。
话音未落,率先的一个盗墓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他的右脚不知何时陷入地面,整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肉!
“流沙陷尸坑!” 齐天魁心中一惊。
这是汉代王侯墓常用的防盗机关,表面铺着硬土,下面却是混合了石灰和腐尸液的流沙,一旦踩破表皮,流沙就会像活物一般将人吞噬,同时腐蚀血肉。
“救、救我——”那人的惨叫戛然而止,整个人已经被吞到胸口。齐天魁脸色铁青,猛地抽出匕首,一刀斩断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溅在墓墙上,诡异的是,那些血珠竟然像被什么东西吸收一般,缓缓渗入了壁画之中。
“跟我的脚步跑!”齐天魁大吼一声,几人疯狂跟着齐天魁向前冲去。
曹令安暗骂一声,不得不跟上——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整条墓道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颤动,显然机关已经被全面触发。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门,齐天魁不假思索地撞了上去。出乎意料的是,石门竟然应声而开,几人踉跄着跌入一间宽敞的墓室。
曹令安在石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闪身而入。
“砰!”石门在身后重重闭合,将蠕动的流沙隔绝在外。
墓室中央,静静地放着一具青铜棺椁。
棺椁上缠绕着七道铁链,每道铁链上都挂着一枚铜铃。
齐天魁喘着粗气,突然大笑起来:“找到了!武侯的七星棺!”
曹令安却死死盯着棺椁下方——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只有守墓人才能看懂的密文:
“非刘非葛,此乃秦陵。”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武侯墓是假的。这里,竟然是秦始皇的隐陵入口!
就在这时,齐天魁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扯棺椁上的铁链。曹令安来不及阻止,只听“铮”的一声,第一道铁链应声而断。
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紧接着,整座墓室开始剧烈震动,青铜棺椁的盖子缓缓滑开一条缝隙,一只青灰色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搭在了棺沿上……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