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一听小林子的话,便准备走身告辞。这个时候的加急信件,不用多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六王爷不见到她,是绝不会罢休的。而只要沈婉婉回去,就相当于是,承认了六王爷的夺权和大逆不道。
沈婉婉刚要正身,李晏却不动声色地叫住了她,说道:“皇后你也别急着走。朕还想继续与你下棋呢,你的棋艺,倒着实长进了不少。”
沈婉婉只得坐下,李晏对小林子说道:“什么加急不加急的,这件事,朕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一个个急什么呢。”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一身的红色锦服,神情却是慵懒的,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了似的。莫非,他还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呢?沈婉婉心想,看来不仅是皇后难做,就算是皇帝,也同样不好做呢。这才多少日子,李晏就好像已经做够了。
沈婉婉回过头,微微笑着,看向小林子。小林子只得拆开六王爷那边来的密信,一字一句开始念起来,先是殷切的问候,没有几句,又提到了让沈婉婉回陈国的事。李晏撇嘴一笑,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六王爷还真是如女人一般,只管啰嗦得很!传闻中他不是一个猛汉子嘛,这信莫不是假冒的?”
小林子也笑着,李晏挥手,示意他继续读下去。小林子便提高了声调,继续往下念,当他念到,“我国的慕和公主,数年来体弱多病——”
一提到慕和公主四个字,沈婉婉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李晏一眼,心中却莫名地提着一股气。李晏仍是先前的样子,但眉眼之间,已经微微动了神色了。沈婉婉又继续看向小林子,不吭一声。
小林子也有些尴尬地瞟了李晏和沈婉婉一眼,但继续一字一字地念着,“慕和公主,经过数年调养,如今,如今已经玉体康健了,她一心仰慕于陛下,有情人应成眷属,昔有娥皇湘竹共伴明君,如今若我陈国的两位公主,可以共同侍奉大王,也是一桩美谈。”
沈婉婉纹风不动,李晏也像石化了一般,小林子已经念完了,但两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小林子只得请示道:“陛下,皇后,奴才读完了,就退下了?”
李晏摆了摆手,眉毛皱了起来,沈婉婉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果然,六王爷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软肋,不是自己,而是慕和公主。沈婉婉笑了笑,看向李晏,说道:“其实,我回一趟陈国,也没什么的,只是不知,六王爷是怎么寻到慕和公主的,若是她能嫁给陛下,也确实不错。”
李晏好像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沉默着,沈婉婉说道:“陛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如今既然机会就在眼前,陛下也不应再错过了。”
李晏眼含愧疚,缓缓地看向沈婉婉,全无了先前的散漫随意态度。沈婉婉知道,他已经在犹豫了,现在,无论从大局出发,还是从李晏的内心来说,他都无法像先时一样,斩钉截铁地拒绝。他自然是更难过的,但,能再见过心中最重要的人,谁又能轻易放弃呢?
沈婉婉看了看桌子上的残棋,笑道:“陛下,这棋还要下吗?”
李晏沉思片刻,说道:“朕有些乏了,改日吧。”
沈婉婉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晏面前,把李晏吓了一大跳。李晏说道:“婉婉,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婉婉却不肯起身,她低垂着眼眸,语气却无比坚定,说道:“陛下,还请你答应了臣妾。臣妾蒙陈国皇后厚恩,不可不报。如今皇后被贼人劫持,慕和公主更是在他们手上。臣妾深知皇后心性,她自己可以受委屈,可以不顾性命,但慕和公主却是她的命根子,万一他们以慕和公主相逼,皇后又如何能安稳度日?请让臣妾回陈国。”
李晏看着神色坚毅的沈婉婉,她和平时判若两人,原来她犟起来,也是不要命的。李晏神情复杂,仍是举棋不定。他弯着腰,试图扶起沈婉婉,沈婉婉却不肯,李晏说道:“皇后,朕总觉得,六王爷没安好心,你这一去,恐怕不仅救不了慕和,还会搭上自己!”
沈婉婉蓦然抬起眼眸,眼神却是愈发坚定,她咬牙说道:“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结果?不试一试,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会心安的!”
沈婉婉一身素衣,脸颊却已涨得绯红。李晏伸出手,替她将歪了的玉簪插好,眼睛有些润,喉咙却干干的。陈国那边,是想逼着沈婉婉认下六王爷这个叛贼,只要沈婉婉去了,也代表着,虞国也承认了六王爷。而沈婉婉一走,太后和郑娇兰的动作,只怕会更多。
沈婉婉知道,李晏比任何人,都更担心慕和公主,但他也不能,为了慕和公主,就贸然将自己送回陈国,这让他的心,更加痛苦,怎么做都是不对。
李晏好像支撑不住了似的,颓然坐在了地面上。沈婉婉跪着,他坐着,四目相对,李晏喃喃说道:“婉婉,朕怀疑她并没有找到慕和公主,这么多年了,慕和公主就跟消失了似的,六王爷怎么说找到,就找到了呢?兴许,他是以此为借口,想要哄骗朕也未必。朕不会轻易上当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声音,却微微颤抖着。很明显,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也克制不住了。沈婉婉懂得,他想要一个万全之策,然而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仍是内忧外患,并无万全之法。
他一向也算是杀伐决断,颇为果敢,如今却犹豫不定,做君王的人,怎么能如此优柔寡断呢?沈婉婉都替他着急起来。她故作潇洒地一笑,说道:“这多大点儿事啊,慕和公主是不是真的找到我,我这一过去,不就知道了吗?我是江湖中第一杀手,他们拿我是没奈何的。而且,六王爷一向觊觎皇后,对皇后也算忌惮,有皇后护着我,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沈婉婉虽然极力说得稀松平常,李晏的眉头,却不曾舒展过。沈婉婉也实在跪累了,这个李晏,真是要和自己比试,看谁忍得更久吗?
正在这时,外面又有人来报,说是郑娇兰午睡时做了噩梦,醒来哭得很厉害,只想见李晏。李晏冷不丁地吼了起来,“她哭便哭罢,与朕有何相干?有御医守着,一大堆奴才伺候着,她还要怎的?”
这些日子,郑娇兰假以养伤之名,天天和李晏纠缠,李晏忍了多时,如今是忍不了了。那宫人吓得连忙退下去了。李晏又看了看面前挺直了腰身,一身正气跪着的沈婉婉,觉得自己也是拿她没办法了。
没一会儿,太后那边的人亲自来请了,说是郑娇兰现在吃不下药,也吃不下饭,做了噩梦,可是被吓得不轻呢。郑娇兰的父亲郑尚书,身体才稍微好一点点,就亲自进宫,来探望女儿了。
李晏只得起身,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沈婉婉这才被佩玉搀扶着,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腿都麻了,头都有些眩昏了。佩玉不无担忧地说道:“主子,你说陛下,会不会真的让咱们回陈国啊?”
沈婉婉捶打着自己没多少知觉的右腿,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过,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佩玉忽然说道:“主子,要不要,告诉他——”
沈婉婉一个激灵,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