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礼彬忽然遇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热议如沸。
李晏虽然病倒了,第二日,却依然拖着病体,坚持上朝,自从他登基以来,还没有见他如此勤勉。虽然众人极力相劝,李晏却还是不肯躺在床上,而他上朝,也只说一件事,那就是让内府的人好好替岳礼彬料理后事,又令廷尉尽快捉拿凶手归案。
众臣见李晏面色白如纸,说话也是颇为费力,一夜之间,整个人的精神都像是垮了,眼睛浮肿着,腰都直不起来。颜辰在朝堂上,一次次地望向李晏,好像随时准备冲过去,替李晏分担一些似的。
果然没多久,李晏就再次倒下了,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正向张大人交代一些话,自己偏斜向一边,底下的颜辰见情形不妙,立即跑上龙台,在李晏即将倒下的那一刻,已稳稳地将他接住。
众臣对李晏的看法,又有所改观,从前只认为他糊涂又贪玩,不知国家民众为何,如今见他为岳礼彬的事如此伤怀,就这一点来说,他也是一个好皇帝。
黄炎命颜辰速将李晏送回昭明殿,让御医好好看看,若他醒了,且告诉他,岳礼彬的后事,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的,他就不必记挂了。颜辰和小林子一左一右搀扶着李晏,颜辰笑得一派天真,说道:“多谢安国公。”
李晏被送回昭明殿后,直到夜里才醒过来。后宫众嫔妃都来看过,黄苏媚因怀着身孕,只怕过了病气,所以没有过来。
上官瑶和沈婉婉下午一起来过,沈婉婉听说李晏病得很厉害,就想出宫找林兮遥,可是如今岳礼彬才在宫门前遇了刺,太后新出了口谕,这段日子不太平,所有进出宫者,都必须得到批准,若无要紧之事,就不必出行了。
也是,敢在宫门前,光天化日下,当众杀害朝廷官员,这是何等的嚣张,不把朝廷和皇帝放在眼里啊。虽说李晏下令严查,只是真能查得到吗?沈婉婉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了,其实李晏未必没有怀疑过某人。
沈婉婉可以想得到,此时的李晏,不仅是染了风寒,他的病,更在心头。
他是不甘于做一个傀儡的,然而他刚刚露出一点这样的苗头,已经有人很不高兴了。这一次,是岳礼彬,下一次,又不知是谁,以后呢,也许终会轮到他自己。
想到这里,沈婉婉都不由得不寒而栗。难道岳礼彬用自己的命,却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除了忍,他李晏也没有任何的路可选了?
上官瑶见沈婉婉总是皱着眉,话也比平时少,不由得问道:“姐姐,你不用太难过,陛下虽然生着病,但我猜他是伤心过度,等岳大人的事过了,他也就会好了。他这是把臣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陛下如此善良,定然有好报。”
上官瑶的话,倒也是有理。只是她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沈婉婉想到以后,若是有一天,李晏下台了,无故地死掉了,或是直接消失了,又有新的君王登位,她们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呢?
若即位的是那小娃娃,她们也就只配搬到偏远的宫殿里,成为无人过问的太妃。想到这里,沈婉婉看着上官瑶天真无邪的笑,脸蛋红扑扑的,她忽然就心疼起来。
不行,李晏不能倒下,他若倒下,岂不正合了好些人的意?沈婉婉想到这里,便决定亲自去昭明殿侍疾,佩玉一听连连反对,说道:“主子,听说自从岳大人过世之后,陛下言行过激,异于常人,脾气也时好时坏,主子不要自讨苦吃,待陛下的心情平复一些再说吧。”
沈婉婉却摇头,“既然如此,本宫更要去了。”
佩玉有些吃惊地看着沈婉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婉婉忙说道:“你瞎寻思啥呢?本宫是想着,若是陛下早日好起来,后宫也可得安宁。没有陛下做主,咱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佩玉恍然大悟,却又笑道:“主子言之有理,主子心系陛下,也是应当的。”
沈婉婉也不辩解,佩玉还以为,自己心里就只有儿女情长那些事。沈婉婉还没有去昭明殿,又听到了一些消息,李晏醒来以后,又乱发脾气,把药洒了一地,虽然发着高热,却实在闹腾,几个人伺候着,都无济于事。
佩玉看了看沈婉婉,说道:“主子,我说吧,去不得。要不奴婢去吧,奴婢可以任由打骂的。”
沈婉婉却道:“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的手段,他这点子招数,本宫完全不放在眼里。”
入夜后,沈婉婉便去了昭明殿。果然,李晏将阖宫都折腾得够呛。小林子一见了沈婉婉,委屈巴巴地,笑着却跟哭似的,一边拿袖子揩眼睛一边诉道:“娘娘,你怎么才来啊!陛下不吃不喝,奴才从未见他如此发脾气呢。”
沈婉婉问道:“颜辰不是在么?”
小林子哭诉道:“唉,颜大人被陛下叫去协助料理岳大人的后事了。”
沈婉婉喝退了众人,轻飘飘来到李晏床前,他一见有人进来,脾气又上来了,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像是锅上的饼子,烫得厉害。沈婉婉倒也不慌不忙,只是说了一句,“你如今这个样子,倒真是仇者快,亲者痛了。”
李晏一听是沈婉婉的声音,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吧,朕虽然是无用之人,倒也不必你来安慰。”
沈婉婉笑了,站在床前俯视着他,这样的角度看去,只露出一张脸来的李晏,头发乱糟糟的,两只眼睛也无神,面容憔悴。他见沈婉婉打量自己,心中更不耐烦起来,一把拉起被子,怒道:“看什么看!你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看朕的笑话的!”
沈婉婉笑得更厉害了,说道:“听说陛下力气大得很,砸了不少东西,臣妾嘴笨,说不来安慰人的话,陛下的事,也算不得好笑。陛下着实受苦了,臣妾知道,这不是几碗药,可以让陛下好得起来的。”
李晏仍是不理会,沈婉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俯下身,附在李晏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臣妾与你一条心,不管在任何时候。”
隔着龙纹锦被,李晏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不必如此,不值得。”
沈婉婉却坚定地说道:“陛下别无选择,臣妾也别无选择,既如此,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一会儿,李晏嗡声嗡气说道:“你叫林公公进来,服侍朕喝药。”
沈婉婉笑道:“陛下想通了?那臣妾先回去了。”
“不,”李晏一把拉开了蒙在自己脸上的被子,那张脸依然潦草,眼里却有了光,他望着沈婉婉,切切地说道:“一会儿给朕唱曲子。”
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