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醒来之后,懒洋洋地梳着妆,昨夜又没睡好,今早偏又睡不着,心里仿佛有事,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空空落落的。
佩玉倒是一脸止不住的笑意,沈婉婉在镜子里看到,问道:“如何这般高兴,是因为桑丛吧?”
被沈婉婉看穿了,佩玉也不含糊,低着头红着脸笑着,然后小声说道:“今早奴婢出了向阳宫,往浣衣局那边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桑大哥,他就给我塞了一支碧玉簪子。”
沈婉婉这才发现佩玉的发髻上,插了一支细细的碧玉簪,淡淡的绿色,怪好看的。桑丛对佩玉,也实在是上心啊。佩玉忽然发现沈婉婉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连忙说道:“这玉簪,也不值几个钱,哪里能比得上,陛下送给娘娘的礼物呢。”
得了吧,沈婉婉放下手中的流苏簪子,自己何曾看重过钱财之物?这一身的华服金玉,也并不能使沈婉婉觉得快乐,有时反而觉得沉重。
沈婉婉正在叹息着,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沈婉婉的信。
沈婉婉心想,莫非月石溪又有新招了?
佩玉将信件送到沈婉婉手中,沈婉婉斜倚在软椅上,展开来,才看了几个字,忽然脸色大变,眼里顿时放出光来,人也一下子坐了起来。沈婉婉目不转睛地地看着信件,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
这下佩玉可是摸不着头脑了,刚才沈婉婉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么快,她就高兴起来,是谁人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在一瞬间,让她心情大好呢?佩玉也不敢打扰沈婉婉,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也微微地笑着。
这时,小林子来报,说是李晏让沈婉婉去一趟昭明殿。佩玉努了努嘴,示意小林子别大声了,沈婉婉难得这么高兴。小林子便让佩玉待会儿转达李晏的话。佩玉点点头。
沈婉婉看完了信,脸上笑意愈发浓了。佩玉不解地问道:“主子,谁的信呀?”
沈婉婉乐得跳下软椅来,转了起来,一时裙裾飞起,佩玉更不解了,“主子,你是要跳舞吗?”
沈婉婉笑道:“佩玉,右相夫人要回来了!我太高兴了!”
原来如此!
信中林兮遥说了,南州的疫情,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扫尾,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忽然想起右相府上的蔷薇花了,所以想回来看看,她马上就要出发了,说不定等她回来的时候,蔷薇花就已经开了。
沈婉婉只觉得喜从天降,能和林兮遥一起看蔷薇花,品春茶,是何等的快事!沈婉婉将信件叠好,收进了袖子里,视如宝物一般。佩玉说道:“娘娘,你待右相夫人,比待陛下还要上心呢。”
沈婉婉笑了笑,她自然是要上心的,林兮遥待她情同姐妹,而她与李晏,只是碰巧撞在了一起,又碰巧都需要跟对方合作而已。有时李晏将她当作慕和公主,也会流露几分真情,但她才不稀罕,等以后报仇雪恨了,她要用回自己真正的名字,而不是顶着别人的身份,日复一日地演戏。
没一会儿,小林子又过来催了,再三说请慕妃快快移驾,陛下又要骂死奴才了。沈婉婉心想,李晏找自己,说不定又是为了月石溪的事,她一下子又没有了兴致,对小林子说道:“本宫身上有些不自在,就不去了。”
小林子惊得瞪圆了小眼睛,再三央求道:“娘娘,求你可怜一下奴才吧,你要是不去,陛下准说奴才没用,奴才定是惹了娘娘生气,奴才回去,还得受罚。要不,娘娘现在就罚奴才吧。”
沈婉婉慢条斯理地拿着盘中的一粒蜜饯,笑了笑说道:“陛下没那么不讲理吧?你好好儿跟他讲,想必他是会谅解的。”
小林子更加叫苦不迭,说道:“那一定是奴才的错了,奴才既不能让娘娘满意,又不能让陛下满意,奴才在宫里当差十几年,原是人笨嘴笨,也没有办法了。”
说着,小林子委屈极了,巴巴地望着沈婉婉。沈婉婉噗嗤一笑,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啊,沈婉婉只得起身,就想去看看,李晏今日又会出什么难题。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他别指望自己了。
沈婉婉走进昭明殿时,李晏正迎了上来。沈婉婉行了礼,便不肯再往前走,开口问道:“陛下,可有什么事?”
李晏愣了愣,斜斜地看了沈婉婉一眼,笑了起来,“无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只是,朕今日食素斋,便想叫你也一道尝尝。”
什么,李晏吃素?她没听错吧?还拉着自己一起吃素?沈婉婉心中只觉得好笑,这难道是什么大事吗?也值得自己跑一趟。果然是宫中山珍海味吃多了,喜好也越来越别致了。
沈婉婉才不喜欢食素呢,从前在苍云阁时,伙食有限,尤其到了春天,漫山都是野菜野花,还得自己去采挖,但日日是那些东西。沈婉婉喜欢的,可是大鱼大肉,厚腻之味。不过既然来了,好歹还是看看吧。
李晏居然也没有提月石溪的事,也是,他现在要面对的头疼的事,多如牛毛,也不差月石溪月石兰兄弟。李晏与沈婉婉走到饭桌旁,沈婉婉才瞧见,果然是好一桌素膳。不过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堪称活色生香了。
李晏见沈婉婉好奇,便一一为她介绍,鲜竹笋、紫菜芽、嫩枸杞芽、香椿、豆腐金针菜、野蕈汤、豆芽儿粉条,沈婉婉听着,倒有些馋了。不过,李晏为何突发奇想,吃起素来了呢?难道,他已经看破了红尘,准备逃离了?沈婉婉不无担忧地回头,看看李晏。
李晏平静地说道:“年年今日,朕都是食素的。这一天,是朕生母的生辰。”
沈婉婉点了点头,真是重情义之人。沈婉婉随口问道:“淑妃?”
“不,”李晏有些沉重地说道:“朕的生母,不是她,她只是朕的养母,朕的生母是玉妃。因来看梁国寒潭,那里出产美玉,她本身又肤白若玉,因此得名。”
沈婉婉立即来了兴趣,想不到,还有这一段故事。看来李晏的命,也确实够苦的,和生母不得亲近,养母又不得宠,后来也逝了。他流落陈国那三年,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沈婉婉又有些心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安慰李晏道:“陛下,别难过了。相信玉妃和淑妃,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李晏点点头,忽地抓住了沈婉婉的手,动容地说道:“多谢。”
沈婉婉连忙抽回了手,说道:“陛下,我看这些菜,都挺好吃的,咱们快吃吧。”
沈婉婉只想快些吃了这顿,顺便听听那些陈年往事。果然李晏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沈婉婉一边拈着切得极薄的笋片儿,一边听着李晏的诉说,久久没有入口,椒油缓缓地滴落,像是谁的眼泪,融入菜粥里,就看不见了。
李晏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沈婉婉的双眼也模糊了,沈婉婉心想,这是怎么了?怪事,怪事啊,自己居然如此心软了?他是可怜,但不必自己去可怜啊,他现在可是皇帝呢。
于是沈婉婉狠狠地擦干眼泪,看清了面前这张脸,肤白似玉,凤眼斜飞,凌厉的眼神,锋利的下颌线,沈婉婉不由得想,他的母亲,一定是位美人。而且是红颜薄命,沈婉婉又觉得可叹可怜了。
李晏见沈婉婉深受感动,忽然问了一句:“你呢?说说你的家人吧。”
沈婉婉一惊,连忙说道:“臣妾是孤儿。”
李晏投来同情的目光,沈婉婉却笑道:“无妨,臣妾也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