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决定在陈夫人这里,找到突破口。不过,怎样提起才不算突兀呢?沈婉婉才问一句,“陈老爷与夫人琴瑟和鸣,只是天意弄人,却让夫人余生孤单。”
陈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些,说道:“世间的缘分,有长有短,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在我的心里,他一直活着。我也从不觉孤单。”
沈婉婉感到,陈夫人虽然性情温和,但有关陈良的事,却必会守口如瓶。毕竟当年陈良之死,只说是旧疾发作,但正值壮年的陈良,又能有什么旧疾呢?沈婉婉只得把话收回了肚子里,认真地学起了制作蜜饯来。
只学了不过五日,陈夫人便说自己身子不适,天气也凉了,不适宜制做蜜饯了,让沈婉婉和上官瑶不必去了,再说她也将自己能教她们的,都教了,她只想要清静。上官瑶目瞪口呆,怎么没几天,陈夫人的态度就有如此大的反转呢?
沈婉婉心中猜测,必然是陈夫人察觉到了什么。也罢了,陈夫人虽上了年纪,但戒备心很强,当年陈良之死,必是给她留下了太大的伤痛。自己想要查寻当年之事,也不必强人所难,还是另想他法吧。
沈婉婉和上官瑶拜谢了陈夫人,陈夫人又似有恋恋不舍之意。临走前,上官瑶脆生生地对陈夫人说道:“夫人,我们以后不会再打扰了,蜜饯呢,我也没学会,我就只会吃,不过姐姐聪慧,应该学了几成了。我是从夏国嫁过来的,宫里太无聊了,吃着你做的蜜饯,心情就好了很多。”
陈夫人感动得命丫环给她们包上了好多蜜饯,陈夫人却又叫沈婉婉跟自己进屋,说还有秘诀相授。上官瑶坐在外面,一面吃着蜜饯,一面赏檐下的贵妃菊,好不惬意。
陈夫人将沈婉婉带进了制做蜜饯的屋子,光线昏暗,香气幽幽,陈夫人的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她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不会是只想做蜜饯这么简单吧?”
沈婉婉愣了愣,自己居然被她看穿了,沈婉婉只觉得辩解也没什么意义。她只得说道:“实不相瞒,我是陈国来的公主,和陛下情投意合,陛下接到密信,说当年陈公之死有蹊跷,想要有所了解。故命我接近夫人。”
陈夫人听罢,受了触动,眼里泪光闪闪,看向沈婉婉,却坚定地说道:“多谢陛下记挂着。亡夫之死,实为旧疾发作,走得突然,这些年了,所有人都忘了亡夫,阿良,他们都忘了你啊!”
沈婉婉安慰陈夫人,让她放心,自己会跟陛下说清楚,陈年往事,就不必追查了。听到这里,陈夫人却皱了皱眉,似乎并不赞同,片刻却又嘴角挤出笑意来,说甚好。
陈夫人的反应,让沈婉婉更加确定,陈良之死,不是意外。陈良为何在写完昌水之役卷宗不久后,便突然身故?而且,当年陈良和沐孝仪来往密切,焉知他不是受了牵连呢?
沈婉婉告别了陈夫人,闷闷不语,上官瑶一路走,一路吃蜜饯,还不时给沈婉婉嘴里塞上一颗。沈婉婉却觉得嘴里又酸又苦。
沈婉婉在宫里待了几日,又一次次地将卷宗拿出来,上面一片空白,她只得又收起来。
又过了两日,忽然传来了陈夫人身亡的消息,沈婉婉正自己动手制做蜜饯,秋后的酸柿子,反正也没有用处,那么酸,放了白糖,再放蜂蜜,她正倒着蜂蜜,佩玉急急地跑了来,附在她耳边,说道,“陈夫人昨夜离世了!”
据说,陈夫人是在自己的花厅里绝气的。丫环一早醒来,却见陈夫人倒在地上,肋骨都被踢断了。但昨夜落雨,众人都早早歇下了。如今只说是有贼人入室。
不过,陈夫人尸骨未寒,她婆家堂兄的两个儿子儿媳,已经开始在门前为争财产而大打出手了,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李晏听说此事后,立即派了官员去调查。
沈婉婉只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上官瑶哭得上气不接上气,说陈夫人给她的蜜饯还没有吃完,她不相信陈夫人那么好的人,居然不得善终!
才一日,调查的结果就出来了,是陈家老二干的。他沉迷赌博,已欠了不少外债,如今债主逼得紧,他便打了陈夫人的主意。
他趁雨夜而来,想要盗取陈府地契,谁知陈夫人睡得轻,被惊醒了。陈老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威逼着陈夫人说出地契下落,又要陈夫人拿金银出来,又说陈夫人看不起自己,只顾着扶持老大一家,根本对不住自己。
陈夫人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便动起手来,见陈夫人倒地气绝后,他倒也是慌了,仓促而逃。
沈婉婉只觉得好不凄伤,陈夫人也是苦命,晚年还被族中后辈惦记着财产,还没等她寿寝正终,便毫不避讳地开始打她的主意了。这下,陈老二下了狱,陈老大一家忙着操持陈夫人的后事,虽是哭声不断,脸上的笑意,却也掩饰不住。
太后派人来,表示哀悼,沈婉婉和上官瑶亲自参加了陈夫人的葬礼。二人只坐了一小会,便准备离开。陈夫人生前的丫环翠龄却叫住了她们,将一本册子递到沈婉婉手上,说道:“这是我们夫人一生的心血,如何制做四时蜜饯,里面都有详细的记载,夫人说过,您是世间极聪明之人,她与你很是投缘。”
沈婉婉有些意外,她翻开册子,却见里面空空无一字。沈婉婉诧异地说道:“这,这上面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翠龄说道:“哦,这纸是夫人特制的,在上面写字,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消放入水中,上面的字,便清晰可见。当年老爷在世时,经常和夫人以纸笔为戏。老爷去了以后,夫人仍是舍不得,只用这种纸张。”
倒是好生新奇,沈婉婉心想,却又将信将疑。只是她没有想到,陈夫人居然如此看得起自己,她还以为,陈夫人是厌恶,戒备自己,又怕惹火上身,才不许自己再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