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沈婉婉和李晏回到了虞国。
沈婉婉无事之时,又将卷宗取出,反反复复地查看,上面却是半点字迹也无。她总是希望会出现奇迹,却又一次次失望。
她听说,当年撰写卷宗的史官陈良,就在九年之前,便忽然身亡,其夫人欲追随亡夫而去,后被救回,还受到了朝廷的嘉奖。
不过,陈夫人自此心灰意冷,看破了尘世,却自己在府中带发修行。每逢初一十五,还会施舍粥菜给贫苦百姓。
沈婉婉心想,陈夫人是陈良最亲近的人,说不定知道这卷宗上的秘密呢。可要如何接近陈夫人呢?沈婉婉想了很久,也没有一个好计
策。很快她听人说,陈夫人做的蜜饯十分有名,就连太后都赞赏不绝。每年陈夫人都会特地给太后呈上一些蜜饯,如夏日青梅,秋时的蜜枣,还有腌李子,桃子,腌瓜条。
沈婉婉便告诉李晏,自己也特别爱吃蜜饯,也想学做蜜饯,做得好了,还可以孝敬太后。反正宫里时日漫长,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上官瑶也跟着起哄,说自己虽然不想学,但特别能吃,也曾要太后处品过陈夫人做的蜜饯,实在是天下至味,她也要学一学,兴许以后自己宫里的那些桃树李树结的果子,也不用吃不完掉一地,白白浪费了。
李晏倒是乐得如此,不过陈夫人愿不愿意教她们,那就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毕竟陈夫人年事已高,无儿无女,性情孤僻,平时不肯与生人接触。
太后闻听此事后,笑道:“这个无妨,哀家派人去说,保管能成。”
几日后,沈婉婉和上官瑶乘了马车,直奔陈夫人府邸。上官瑶在马车上都快飞起来了,不时地撩起帘子,笑得前仰后合,说自己就是想出来逛逛,便是去阎罗殿也使得,成天在宫里待着,真是闷死人了。
沈婉婉却说你未出嫁前,也是夏国的公主,不也在宫里住着吗?难道夏国的皇宫,跟比处不同?上官瑶叹着气,说道:“夏国的皇宫,那就是我的家啊,我想怎么样,没一个人敢说我的不是,我就是想上天,父皇还得派人造梯子帮我一把呢!”
沈婉婉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沐孝仪,曾经的自己,何曾不是幸福快乐,泡在蜜罐子里啊,但满门鲜血,流了三天三夜,也流不尽。
即使到了现在,沈婉婉也还能闻到,那股血腥的气息,那味道,能让她瞬间心枯肠朽,好像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沈婉婉和上官瑶来到了张府,刚进去,却听到前厅传来一阵争吵声。
上官瑶最是爱凑热闹的,连忙拉着沈婉婉就往前面跑,沈婉婉说道:“这样不好吧?”可还是忍不住,跟着上前。
里面传出两个年轻女人的对话。一个说,“大嫂,你家里田产多,铺子多,怎的是贪心不足呢?”
另一个女人反怼道:“我家里是有些财产,弟妹你也不穷啊,三伯母喜爱接济穷人,你就在这里装起穷来了。我倒是要叫三伯母评评理来,三伯父走了这些年,逢年过节,不都是我家接三伯母去团圆的嘛,我家有四个儿子,将来便是要撑起陈家的门户的,也是要给三伯母养老送终的。你不过只养了两个丫头片子,怎的有脸来要这要那?”
原来是家务事,听这言语,是陈家的族人。沈婉婉叫人前去传话,就说宫里来人了。不一会儿,两个妇人怒气未消地走出来了,脸上都是一副别人欠债不还的表情,见了沈婉婉和上官瑶,草草行了礼,又一前一后地互相骂着,渐渐地不见了人影。
陈夫人也走了出来,见过了二人,让她们进屋,又让管家给这两户人家各送三百俩银子过去。
管家劝道:“老夫人,您平时节衣缩食,平时对他们如此关照,他们倒好,吃您吃成惯例了,还觉得不公平起来,一个个都嫌比别人得的少了。”
陈夫人淡淡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去吧。”管家又说道:“那陈老二一向好赌,几年间就差不多败光了家产,现在只打量着您的主意,老夫人,他们就是瞅准了您好说话呀。”
管家一边叹气,一边带人去取银子。
沈婉婉示意佩玉,呈上了宫里制做的点心,说明了来意。陈夫人笑道:“我这门户,一向冷冷清清,居然还有人记挂着我。我,”说罢,陈夫人有些激动,转过身去,似乎在平复心情。
看来,陈夫人并不像传闻中的难以相处。上官瑶哈哈笑道:“陈夫人,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讲情面,不喜欢说话的老婆子,这么一看,你却比宫里那些人好相与多了。我本来觉着,会吃你的闭门羹,如今我是放了心了。”
陈夫人被上官瑶逗乐了,连忙唤丫环翠龄将坛中新制的蜜饯取了一些来,让她们尝尝。
上官瑶吃得眉开眼笑,一盘子很快就她一人干掉。她这才难为情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才吃两个,我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上官瑶走到哪里,哪里便有一片笑声,陈夫人更高兴了,又命人取来蜜饯,又吃了一盘,陈夫人却不令再取了。
上官瑶给沈婉婉递眼神,说陈夫人不舍得了。陈夫人正好看在眼里,拍着上官瑶笑道:“老婆子我不是小气,过一会儿,你却知道了!”
陈夫人亲自带着二人参观自己制做蜜饯的地方,给她们讲解,上官瑶顺手又抓了一些来吃。很快到了饭点,陈夫人吃的是素斋,沈婉婉也说甚好。
上官瑶歪着头,陈夫人已命翠龄端上几盘荤物来,有熏鸡和蜜汁桂花鸭,上官瑶馋坏了,一把扯下一只鸡腿,刚塞进嘴里,却叫苦不迭,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说牙齿酸软得很,有心无力啊。
沈婉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陈夫人又叫人端上了野鸡子粥,喝粥倒是不费力气。上官瑶是长教训了,却又想起那两个争执的妇人,一时没忍住,便问道:“陈夫人你真是太好了,这么会做蜜饯,人也好慈祥。只是那两个泼妇太不讲理,她们究竟是何人?”
陈夫人听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们是亡夫堂兄的两个儿媳,前不久分了家。从前未分之时,她俩倒也算和睦。”
沈婉婉心中也感到甚是凄凉,陈良为官清廉,但身故后朝廷也有不少优待的。陈夫人守着房产,铺子,田地,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只是,陈夫人渐渐上了年纪,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无疑于一大块肥肉,有的已不顾吃相难看了。陈夫人倒也不理论,心态放得平和。
陈夫人笑道:“我一向最爱的,便是做蜜饯,这阵子,地里的蜜瓜熟了,做成瓜条,可以放到明年春天,亡夫也最爱吃我做的蜜饯,日子再难过,再酸的果子,腌一腌,放些日子,调了蜂蜜,也是好的。”
上官瑶眼神定定地,说道:“我的口水又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