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据说林兮遥已经启程了,专门去陈国,参加牡丹娘子的葬礼。付云起派了不少人跟随,只怕林兮遥有半点闪失,据说连府内最厉害的保镖都派出去了。付云起对林兮遥的深情,确实很拿得出手。
沈婉婉却不能送牡丹娘子最后一面,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这两日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牡丹娘子死了,以后的陈国,她也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
只是家仇未报,又添了新仇,她既不知道,灭门之仇何时得报,更没有把握,能否查清牡丹娘子死亡的真相。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无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这冷宫,任时间蹉跎。
沈婉婉现在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拼命地训练暗卫,这两日给他们猛加任务。他们的轻功,增进的太慢了,他们的反应能力,也远远不够。沈婉婉每日就思索着,如何加快训练的节奏,毕竟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些暗卫,加上自己,包括桑丛,李晏,万一不能成事,一举推翻黄炎,那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婉婉一出现,暗卫们见了她,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如遇大敌。偏偏夜里落起了雪,桑丛提议道:“娘娘,今夜太冷了,就放假吧,让大家歇一歇。”
沈婉婉却不为所动,站在雪地里,整个人如雕像一般,冷冷地说道:“冷?自然是冷的,等到天气变暖和了,还有机会吗?”
桑丛见沈婉婉不为所动,便只得作罢,下令暗卫展开训练。沈婉婉立于飞雪之中,面色如纸白,双目却深幽似井,桑丛走到她身边,说道:“娘娘,你先休息吧。天气寒,万一你被冻坏了,可就不好,这里有我守着便可以了。”
沈婉婉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反而转身,迅速拔出桑丛腰间的佩剑,在漫天雪花中举剑狂砍,好像要将无尽的黑夜砍破,桑丛不明就里,只能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不知今日为何沈婉婉如此反常。
看来,女人的心思实在是难猜,桑丛待要走开,去向李晏汇报,沈婉婉的声音却从飞雪中传来,“怎么,你不知道,一日不练手生吗?桑长官觉得自己,可以战无不胜吗?”
唉,莫名其妙,又被说了几句,桑丛只得另寻了一把剑,在雪地里狂练起来,从前李晏有过规定,大雪之时,可以歇息。可是沈婉婉哪里理会,她自己是越来越有劲了,一刻也不得停歇。
桑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还是个女子。他心中的疑团更大了。现在的暗卫团,简直成了沈婉婉的暗卫团了,一群男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雪越下越大,沈婉婉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对他们说道:“你们都去歇着吧,喝酒烤火,只是动静不要太大。”众人一听,皆喜极而散,如遇大赦。只有桑丛还站在一旁。沈婉婉自己,将手中的剑丢给桑丛,说道:“你也回去,这雪下得好,本宫还想看看雪。”
桑丛待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沈婉婉,然后轻轻地离开了,所有人都走了,沈婉婉的乌发上,已经有了一簇簇洁白的雪花。
天地之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沈婉婉见四周无人,终于崩溃,整个人倒向雪地,任雪花簌簌,落在脸上,打在身上,仿佛要将自己埋葬。
她的眼泪,悄然间滑落,她不想流眼泪,因为牡丹娘子说过,勇敢的人,不会流泪。可是现在,牡丹娘子不在了,她哭一回,又有何妨?
滚烫的泪水,很快却凉得似冰。沈婉婉仰面朝天,眼泪汪汪,她有着绝世的武功,她也曾经为,报仇是手到擒来的事,但现在,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闭上了眼睛,任泪水横流,这些年积攒的眼泪,好像要在这一时流尽似的。没有人看见她落泪,她才可以无所忌惮地流泪。
忽然,她听得了隐隐的脚步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是暗杀她的人?还是谁?沈婉婉很快就知道了,是李晏来了。她认得他的脚步声,虽然极力放得很轻了,但也瞒不过沈婉婉的耳朵。
不过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理会。他难道不知道,暗卫们都散去了么,他来这里,是找桑丛的吗?还是,来找自己?还是让他去找桑丛吧,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晏来到沈婉婉面前,伸出手拉她,沈婉婉却无动于衷,只是说道:“陛下有什么事,尽管问桑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晏见沈婉婉不可理喻,更吃惊不小,说道:“慕妃,你这可不是冷静,你这是找死,难道你在练习新的武功吗?”
沈婉婉苦笑道:“死不了,放心吧。这算什么,远不及当年。”
李晏也不知沈婉婉究竟要做什么,他干脆俯下身,直接抱起了她。空中无数雪落,沈婉婉的衣衫和头发上,也落下了片片雪花,李晏不由分说,抱着她,就往殿内走。
沈婉婉本来情绪消沉,沉浸在悲伤之中,如今被他打断了思绪,只觉得莫名火大,他以为自己是谁,他以为可以救得了自己吗?
沈婉婉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大叫着要下来,她自己可以走。李晏却抱得更紧了,说道:“你再叫大声一些,将佩玉也叫醒,你是嫌冷宫不够热闹是不?你要是再这么折腾,明天我就把你放出去,别以为你在冷宫,就可以胡作非为!”
沈婉婉自是不服气,在他的怀里继续挣扎着,像一条按不住的鱼,一身潮湿,拼命反抗。李晏的下颌触到她的头发,又软又湿冷,透着淡淡的香气,他都怀疑起来,雪花也是香的。只是她太倔了,李晏也来了气,偏就死死地抱住她,一直走到殿内。
殿内映着雪光,倒也清朗,李晏这才将沈婉婉放下来,才看到她满脸的泪痕,一时之间,他竟慌乱起来,问道:“你,你怎么哭了?朕弄疼你了?”
沈婉婉用力地擦着眼泪,这么一番折腾,她也没那么难受了。李晏却递来一方帕子,沈婉婉不接,昂着脸说道:“定是桑丛告诉陛下的,臣妾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增强体质。”
李晏见她不肯实言相告,便问道:“那你的眼泪,是被冻出来的,还是为了增强体力,特有的练习?”
沈婉婉别过脸去,方才躺在雪地里时,她的簪子早掉了,青丝散落开来,李晏有些出神。
只要她不开口,便是柔弱的女子,她的眼泪,如同珍珠,砸得人心疼。可只要她一开口,就暴露本性,有一种坚如磐石,死不认输的感觉。
沈婉婉见李晏呆呆地望着自己,说道:“陛下,臣妾要换衣裳了,请陛下回避,这么晚了,雪又下得这么大,陛下请回吧。”
她不肯有半点失态,李晏还以为,她遇到了天大的,过不去的事。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李晏说道:“你的衣服够不够,想出冷宫的时候,跟朕说一声,有别的事,也跟朕说,朕未必能做得了主,总可以试着想想法子。”
沈婉婉一身冰凉,听着他的话,倒是暖的。一刹那,沈婉婉有些慌乱了,谁要他雪中送温暖的,她就想被冻得透透的,那样,心就不会痛了。
他这是以什么名义,来关心自己的?是为了这张白月光的脸,还是为了与陈国的长期关系,还是为了,暗卫的事儿?
沈婉婉一想到这里,脸上更无表情了,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