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来到虞国有一段时日了,她最想做的事,却还迟迟未做。她的心里,总是觉得有些烦躁不安。当年,黄炎带人操了沐氏家族,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可谓惨无人道。
当时他们给沐孝义扣下的帽子,是与敌军里应外合,意图谋反。沐孝义一生打了无数胜仗,却仅仅因为一次的败北,就被奸人所害,死无葬身之地。
当年那场与梁国的大仗,名为昌水之役,在虞国的历史上,也算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婉婉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过,宫里的重铭楼,是专门用来放置国家机密资料的地方,包括文官武将的业绩,以及每一场有名的战事。沐孝仪年纪轻轻,他的名字就一次次地出现在了重铭楼里。然而最后的一仗,将他之前所有的荣光都抹去了。
沈婉婉不由得潸然落泪,她决定找个机会,去重铭楼寻寻当年的卷宗,她要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四月十九,是沈婉婉终身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正是十年前,沐家被血洗的日子。沐婉婉清早起来,就命人在书房里供了几碟瓜果,一瓶鲜花,自己则默跪于桌前,心中暗暗发誓,绝不能让奸人永远逍遥法外!
到了午后,沈婉婉才勉强进了一碗稀粥,心中仍是撕裂的痛楚。上官瑶此时却闯进来,告诉她一件大事。听说今日太后震怒了,居然有人在原定北将军沐孝仪的旧址上,点香祭祀,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虽然他们看上去只是平民,穿得也破烂,然而正好被巡城的侍卫逮了个正着。年年此时,城中都会有人,将沐孝仪作为反面教材,加以宣扬,用以教导警示后人。谁知竟还有人不知死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祭拜起反贼来,这还了得!
此事一上报,安国公黄炎极为重视,太后也迅速得知了消息。黄炎专门过问了此事,一顿板子下去,终于有人抵不住招了,原来他们是沐孝仪的旧部,十年前漏了网,如今却是自己寻来了。
满朝文武皆建议,定要严惩这些人,以儆效尤。太后也做出了指示,一声令下,那些贼子便都被枭了首,首级悬于城门之上,一月内不得放。城里百姓经过,纷纷唾弃。
沈婉婉的心中如撕裂一般,痛不欲生,更是什么也吃不下,脸色惨白,有如被夺了魂一般。佩玉看出她的心神不宁,说道:“主子,你该喝药了。主子的心里难过,我也不便过问,只是出了向阳宫,主子一定不要被人小瞧了去。这宫里,惯会欺弱怕强,主子也要拿出精神来才是。”
沈婉婉勉强笑了笑,她明白佩玉的话里有话。自己是杀手,只可外表柔弱,不能真的弱。佩玉虽然从不过问自己的私事,但在佩玉面前,沈婉婉也没什么防备之心,她的痛苦,无法对任何人言说,但她了解佩玉的好意。
沈婉婉决定了,就今夜吧。今夜去重铭楼看一看,其实她又何尝不知,这正是风口浪尖,不是什么好时机。
可是作为一个顶级的女杀手,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是交给了上天的,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十年前全家丧命,她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活着的意义,除了报仇,还能有什么?
终于,天黑了,沈婉婉又熬到了深夜。她换上了夜行衣,悄然在宫廷里穿行。皇宫的深夜,看似平静,其实深藏着许多秘密。沈婉婉不止一次,发现了一道道暗影,甚至穿上夜行衣的她,也会被当作是他们的同类,还有人冲她频频点头。
重铭楼,在皇宫西北方向。沈婉婉一路向西,很快就来到了重铭楼,盘旋于其楼顶。重铭楼虽然涉及机密,但只有两个侍卫看守。这种地方,平时鬼影子都不会有一个的。沈婉婉最常用的招数,便是从屋顶进入其中,一切是异乎寻常的顺利,让沈婉婉喜出望外。
然而很快沈婉婉犯了难,那就是她虽然进了重铭楼,然而重铭楼里有数不清的卷宗和资料,要想精准地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婉婉心想,可能今晚都回不去了。她咬了咬牙,划亮了火石,就着微光,就开始逐一查看起来,一个时辰后,她也没有找到,自己要查找的卷宗。
就在这时,沈婉婉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妙,连忙以袖口掩鼻。她抬头向梁上望去,却见一个黑影,迅速地扔下一支火把,顿时,重铭楼浩如烟海的书卷,便被火光掩映,开始猛烈地燃烧起来。
沈婉婉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跟踪自己,不仅试图用迷香使自己昏眩,还妄图要烧死自己。沈婉婉屏住呼吸,一开始想向梁上逃命,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样自然是不可以的。
说不定那人就等在上面,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沈婉婉只得向门外跑去。而重铭楼七拐八绕,沈婉婉跑了一圈,才终于发现出口。
外面的侍卫,也发现了不对劲,一边大声呼救,叫人救火,一边不顾一切往里面冲,看能不能有办法压制住火势。沈婉婉见那两人直冲进火海里,真想骂他们蠢,而楼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众人纷纷赶过来,帮着救火。
沈婉婉才冲到门口,犹豫片刻,却见一个黑衣人挡在自己面前,她料着此人必是想要谋害自己。她毫不犹豫,利落地从袖中取出匕首,一下子就插进了那人的左胸!
那人痛苦地捂着胸口,沈婉婉料着,他必是一枝梅派过来对付自己的,前几日牡丹娘子才说要将阁主之位传给自己,马上自己就遭到了暗杀!
谁知那人定定地看着自己,沈婉婉不顾逃命,用力地扯下了那人脸上的面罩,这一刻,她几乎惊掉了下巴!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青梅竹也颜辰!沈婉婉吃惊地叫出声来,“你,你,怎么是你?”
楼外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纷纷争抢着灭火。沈婉婉错愕不已地问道:“你没事吧?”
颜辰却咬着牙,一把推开了她,说道:“你还不快走!”
沈婉婉也来不及多想,便趁着混乱,赶紧溜掉了。回到向阳宫,沈婉婉仍是惊魂未定,也不知重铭楼的火灭了没有,也不知颜辰是不是有事。她倒也没有伤到他的要害,但今夜她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只怕以后的日子更难了。
只是,为何颜辰却不捉拿住她,反而要让她走掉呢?一个陈国公主,擅闯虞国的机密之地,总归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吧。一个靠着祖辈脸面混一口饭吃的,所谓的将军,半夜三更,弄得神神秘秘的,不敢公开自己的面目,必定也是有什么阴谋。
沈婉婉想到这里,又稍微安心了一些。
到了第二日,沈婉婉早早起来,昨夜重铭楼的火,倒是救下来了。只是也有不小的损失,不少卷宗被烧毁了,需要重补,而重铭楼的房梁,也被烧裂了口子,墙壁也烧坏了,需得修膳。
沈婉婉最为担忧的,是颜辰的伤势。她带上了独家的药膏,来到了昭明殿。听说李晏一早就上朝去了,昨夜之事,惊动了整个朝廷,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婉婉听说颜辰也在昭明殿,她想探探虚实,便叫女使将颜辰请出来。过了一会儿,颜辰来了,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对沈婉婉的态度,与往日也并无不同。
看来他不想重提昨夜之事,沈婉婉也不想,不过这瓶药膏,她不能不给。沈婉婉的匕首上,是淬了毒的。
沈婉婉将药膏递给颜辰,颜辰不以为然地笑道:“慕妃,何必如此客气,我是一个将军,一点点的外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眼睛看向沈婉婉,分明有一抹试探的意味。他好像在问,“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沐婉婉,对不对?”小时候,颜辰就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沈婉婉。
沈婉婉说道:“我叫你接着,你就接着。你若不接,后悔了不要怪我。”
颜辰继续放肆地看着沈婉婉,叹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你跟她长得真你。不过,她可比你温柔多了,从不会凶我。”沈婉婉听后,笑道:“看得出来,将军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她一边说,一边将药膏塞给颜辰。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咳声,正在推搡的两人,回过身去,只见李晏正走过来,一脸正色,正看着他们。沈婉婉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颜辰也已经将药膏放进了袖子里。两人规规矩矩地立着,李晏走过来,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眼神里满是质疑。
沈婉婉捂着胸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李晏立即慌了,拉着沈婉婉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温柔地说道:“慕妃,慕妃你没事吧?是朕不好,是朕吓着爱妃了。快来人呀,传御医!”
沈婉婉露出得意的笑。李晏的智商,只需要她咳嗽一声,便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