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城的冬天,可真是冷,但对沈婉婉来说,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日子。闲来无事,看看雪地里的梅花,或是在雪窗下烤火煮茶,翻书习字,体内不再被植入新毒,她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虽然多地雪灾频发,但李晏仍跟无事人似的。每每大雪过后,便带着一群面目清秀的小太监,在雪地里戏耍,玩得不亦乐乎。
李晏如此放浪形骸,自然惹得议论如沸,背地里不知有多少闲话的。众人想不到走了一个颜辰,也难不倒李晏,他想要玩,总是有人陪的。
沈婉婉心想,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也许这又是他的障眼法呢。沈婉婉知道,李晏暗中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在他面前,有黄炎和太后两座大山,随便扳倒哪一座,都极其艰难,更何况他二人也算狼狈为奸呢。
沈婉婉于无人之际,在自己的内殿里,也苦练武艺,有时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佩玉从外面进来时,见沈婉婉额上沁出细汗,目光灼灼,倒是吃了一惊。
沈婉婉道:“这火炉子也太热了,我感觉跟过夏日似的。长这么大,本宫也算是吃尽了苦,享尽了福,什么都经见过了。”
佩玉有些尴尬地笑道:“主子,这红糖姜茶,还要不要喝啊?我怕你遭不住呢。”
沈婉婉笑着挥了挥手,说道:“下次换成素茶吧,就是右相夫人给的那种茶,不加任何东西。素茶最有滋味,本宫甚是喜爱。”
林兮遥的春茶,能在寒冬之时,带给人如沐春风,如行春雨中的美妙之感。佩玉听罢,便将姜茶撤了,另换了素茶来,沈婉婉梳洗一番,正对着铜镜重新上胭脂,忽然佩玉又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沈婉婉手中的胭脂盒啪地掉在了桌上,原来今日又出事了,倒不是后宫的争风吃醋,而是派去付城赈灾的官员岳如彬,居然人还没有到付城,却不知去向了,而救灾的物资也在途中停滞不前,和岳如彬一同消失的,还有国库发放的救灾款,足足有五千俩白银!
李晏命人彻查此事,廷尉卢大人派出亲信,前往付城,而就在这时,和岳如彬一同前往付城的官兵,名叫小武的,却突然回来了。
小武一回京,便上告岳如彬,说岳如彬贪了救灾款,丢了众人,不知去向。小武本是岳如彬的随从,跟着岳如彬也有好些年了,他说出的这些话,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一时间,朝廷又掀起了惊天骇浪,血雨腥风就在眼前。
岳如彬一向倒是勤恳本份,在任多年,从未出过差池。如今却酿出如此大祸,自然震惊朝野。有小武的作证,再加上岳如彬和救灾款不知去向,好像证据也差不多了。
沈婉婉却不以为然,身边人的话,未必可以相信,而岳如彬离奇的失踪,也有可能有其它的缘故,如何就能定性为贪墨呢?
沈婉婉问朝上众人如何说,佩玉低声道:“有超过一半的人,要求严惩岳如彬,毕竟贪到灾民头上,这可是罪上加罪,绝不容纵容。”
沈婉婉又问道:“那陛下如何说?”
佩玉支支吾吾,原来李晏还在御花园里,和几个太监打雪仗,此事由安国公料理着。黄炎已经下了命令,派出更多的人手,去搜寻岳如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众人都赞安国公圣明有大义,虽然岳如彬和安国公平时也算厚密,但此时安国公可一点儿也不护短。
沈婉婉冷笑道:“只怕那姓岳的,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岳如彬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黄炎已经下令,将岳府围得铁桶似的,岳如彬的儿媳怀有七个月身孕,惊吓之中难产,据说一尸两命。
岳如彬的父母,还有妻儿被连夜提审,却并没有问出半点讯息,他们咬定了口,坚称岳如彬为官清廉,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沈婉婉出宫之时,正好经过岳府,只见官兵把守,大让紧锁,雪地里更兼缟素,一片死寂,隐隐还能听到悲泣声,令人不忍。
沈婉婉其实也听说过岳如彬,为官虽业绩不突出,但也没什么大错,对待百姓,也算得上尽职尽责,如今令仅因为猜忌,他的家族便置于凶险境地,果然官场瞬息万变,人在还没有查明事实之前,倒先就施行了惩罚。
沈婉婉叹了一口气,她清楚地记得,当年沐府被查抄,也是这般的情形,上百口人,整日被人看守着,天天提心吊胆,连尚年幼的她,都感到了死亡将近的气息。
数日后,官兵直接闯入府中,见人便杀便砍,很快将军府血流成河,哀声不断,那般的血腥,惊恐,绝望,是沈婉婉一辈子都无法释然的。
沈婉婉心中不尽感慨,午后,她便主动来到昭明殿。李晏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在修剪着瓶中的梅枝,一剪子又一剪子,没完没了。沈婉婉冷笑道:“陛下,岳大人的事,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李晏抬起头来,沈婉婉见他脸上虽挂了一抹笑,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想必又是没有睡好,玩疯了吧?
李晏面无表情地瞟了沈婉婉一眼,冷静地说道:“慕妃,妇人不得干政,你来见朕,是为了质问朕的吗?你不如直接去问安国公,这案子,是他一手在办的。”
沈婉婉看着李晏这副样子,心中实在来气,李晏见她脸色难看,便放下手中的剪刀,沈婉婉这才看到,他的手指间,已经渗出了血。
沈婉婉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惭愧,却仍是嘴硬,“陛下,臣妾失言了。陛下应当小心些。”说罢,沈婉婉取出帕子,为李晏擦拭,李晏笑道:“对了,这才是为人妻的样子嘛。”
沈婉婉小声回道:“臣妾可担不起。陛下,像这样的粗活,何必自己动手呢,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
李晏低垂着的目光,有一些闪躲。
沈婉婉刚替他擦干了血迹,他便即刻缩回了手,正色道:“大惊小怪的,流血算什么,你也是的,又开始矫情了,打杀死伤之事,你又没少见过。”
他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却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沈婉婉见他嘴更硬,也懒得再说,倒好像是自己上赶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