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伤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上手就要去扶正他。
他眯着眼看了看我，咬着苍白的唇说：“你走。”
我冷定一瞬，缓缓扬了下眉头：“以前……我心甘情愿照顾你的时候，你也是让我走……”
顾青裴怔了怔，蜷缩起身子，在沙发上咳嗽了几声。
我蹲下来，拉开他的西装外套。
靠近小腹左侧的位置上，血红一片。
是枪伤。
我连连倒退两步，浑身战栗发抖。
“你怕？”
顾青裴闭着眼，眼皮却动了动。
“你在隔壁照顾那女人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伤么？”
他指的是甄珠。
我战栗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不怕伤，不怕血，我怕的是这背后让我最不能接受的真相。
顾青裴身上为什么会有伤？
起先我只是怀疑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证实了？
“你要去杀萧陌？”
我一步步往后退去，双手胡乱抓起一只遥控器，这是我唯一能拿来防身的武器了。
“是你对不对？是你跟踪了我，你带人来到龙叔的店，围攻他和萧陌。顾青裴，你到底是谁！你和那个三叔——你们！”
“纪晓萝！”
顾青裴满头冷汗，脸色煞白。
他用力吼出我的名字，下一秒则被气息呛得咳嗽连连。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十恶不赦的坏人么……”
“什么坏人……”
我冷笑连连：“不过是不同的利益体系，你要做的事，只要有人挡了你的路，你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不是么？我告诉你，萧陌我跟定了。无论他能不能想起我是谁，我都有办法让他再次爱上我！”
“纪晓萝你疯了！萧陌之所以会做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他当初——”
顾青裴说到这里，突然顿哑了声音。他别过脸，试着用手掩住口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噗出唇。
接着便是咕咚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我面前。
我愣了几秒，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我有想过，如果顾青裴就这样死了，那我究竟该以一种怎么样的情绪来悲伤？
我不爱他，也不恨他。
我不想他死，但是他要是敢动萧陌，我宁愿他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一阵门铃声传来。
我吓坏了，这个状况下我该怎么处理顾青裴？
我想干脆从后面厨房的窗户跳出去，反正以前也不是没跳过。
可还没等到我下一步的判断呢，就听到门锁嘎吱嘎吱被转开了。
对方有钥匙？
除了我和顾青裴，还有谁有钥匙！
苏怜！
嘎吱一声，门开了。
我来不及躲，来不及藏，只能这样眼睁睁地定着看着。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欧版的蕾丝翻领衬衫，下身是一条明黄色的包臀短裙。
头发应该是新做没多久的，栗子色，垂肩，把她一张本来小巧的巴掌脸衬托得更精致明艳。
只是令我有点不解的是，她为什么那么瘦？短短两个月不见，她脸上呈现出一种莫可名状的瘦削，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青裴！”
她从我身边窜过去，扑到顾青裴的身边。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可以确定——
苏怜对顾青裴是有感情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
但对于任何一个缺爱的，无奈的，孤独的人来说，我们都不会拒绝任何温暖的身份。
“青裴！你怎么了！你——纪晓萝！”
苏怜狠狠转向我：“你就这样看着他死么！”
面对这样的质难，我无话可说。
我不知道顾青裴是怎么伤的，所以我首先要确认的是，他不会对我也下手。
“我要带他去医院，他不肯。”
我的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苏怜气得浑身发抖。
二话不说，她将顾青裴直接拖起来，地板上已经血流成河。
我站在一旁看着，手里的遥控器始终没有放下。
对苏怜，我如对顾青裴一样的警惕。
“快去叫医生！”
她冲我吼，见我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又追加一句：“纪晓萝算我求你了好么！青裴无论做过什么，只有对你，他是拼了性命去保护的！你不能看眼着他死啊！”
我看到苏怜哭了。
我曾以为这个女人的心早已死在童年那场不公平的命运里，我以为，她早就不会哭了。
可是这一刻，她哭得那么真切。
原来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爱上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么？
我直接打了电话给吕医生，他是陆战霆的人，我相信至少不会惹太多的麻烦。
顾青裴的伤在脾脏，失血很多，在等待医生的整个过程中，我和苏怜轮流守着压着，帮他止血。
充满腥咸的空气中，弥散着我与苏怜之间不得不打破的尴尬。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苏怜突然这样问。
我无从招架，更不知道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应该怎么接。
“我就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想把属于我的那一切都夺回来而已。”
苏怜喃喃自语，我依然不接茬。
“你本来就是个小偷，除了我们林家的一切，你还偷走了原本就属于我的顾青裴……你们都以为，他第一次在会所见到何婉晴的时候，就爱上了她。可是他却不知道，如果当时不是我再暗处打走了那些小混混，凭他这点义气，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廉价的冲动……”
“你和婉晴小妹，也是很好的朋友对么？”
我终于开口，然后上手帮着苏怜压住顾青裴的伤口。
我觉得她太激动了，在这样严重的内出血的状况下，很容易把他压死。
“纪晓萝，如果你还有点脑子，早就应该看明白当年的圣天使福利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怜苦笑着摇摇头：“为什么萧陌和祁骁他们离开以后，院里就爆发了大规模的放射性恶性肿瘤起病源。为什么我和何婉晴，能够幸免于难？”
“因为……”
我怔愣地看着苏怜，脸上的表情慢慢僵持。
“没错，婉晴小妹是祁骁坚持带走的。而我，是你哥哥温之言坚持带走的。现在你还不明白么？孩子的世界有顺从，也有残忍。但在心底那个小小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东西叫善良。温之言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因为你的离去，他把所有的思念都转嫁到了我的身上。而婉晴小妹，就更是祁骁心中的白月光了。他们不希望我们死去，所以……”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
就好像眼看着世界的另一端乌云坍塌，却无力逃走。
“DTN1900，跟萧陌他们有关？”
我抱着脑袋，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萧陌他们是最了不起的人，他们是军区特选出来的少年队，他们是为了调查二十年前叶城孤儿器官走私和人体非法实验，所以才被委以重任的！”
“你说的没错，可是任务的背后会不会还有隐藏的更深层的东西。你想过没有？有些成年人都会犯的错，何况是孩子呢？”
苏怜看着我，眼底闪烁着宿命般的无奈。
她勾了勾唇，低头将又一块干净的毛巾取下来，压在顾青裴的伤口上。
她说：“知情人如我，本来是没有机会活下去的，是温之言力争留下了我。带着我一起，跟在林万钧的身边。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林万钧究竟是谁吧？
他是叶城有名的珠宝商，来往东欧中亚做各种名贵宝石的贸易生意。而DTN1900，最初被人发现就是再一种名为翠碧玺的天然宝石内！”
我：“！！！”
苏怜见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类似恐慌的神情，她像个计谋得逞的孩子，终于笑了：“你现在害怕了是不是？晓萝，这些事情本该由你去承担，可是我们却换了身份，换了人生。不过现在也好，你要插手就管到底好了。这些事，本来跟你也脱不了关系的。不是么？”
说着，她示意我看好顾青裴，自己起身去打一盆水过来。
可是才刚刚走出两步，她突然身子一歪，扶着茶几险些摔倒！
“你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丢下顾青裴就赶过去，扶起了苏怜。
“没事，可能是累了。”
“不。”
我摇头，我说你看起来不太对，距离我上次见你，瘦了好多。
是不是生病了？你有去医院检查过么？
苏怜瞪了我一眼：“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还年轻，你死我都不会死。”
见她不愿赌理睬我，我只能叹了口气放开她。
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过去开，是吕医生上门。
他也不多话，先干活。
我们将顾青裴扶着，送到沙发上。他的脸颊似因高温而依旧晕红，眼睛里蒙蒙的一层雾气。
他半昏半醒，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苏怜从里面出来，围着他。我无处可去，也不想凑热闹。于是端着拖把走出来，一边擦着地板上的水渍和脚印，一边漫不经心地往这里看。
突然间，我听到吕医生哎了一声。
接着，咔哒。是子弹取出后，丢在盘子里的脆响。
吕医生告诉我，说这个子弹的口径跟萧陌身体里的，一模一样。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