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志愿者老师就不必说了，他们一个叫丁原，一个叫陈重。
这两个人在二十年前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之所以选择去做公益，是因为他们曾经也是孤儿，也曾收到这社会上暖心的照顾。
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是——
“他们相爱。”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看周围几个人，大家脸上的表情也很诧异。
“在当今社会上，对这样的人群还是会留有一定程度的偏见。所以，这更坚定了他们投身公益的意志。”
唐斌说，这就好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一条很艰难的路。虽然意难平，但有了彼此之后，就会觉得每一步走下去都很有方向。
“前些年，他们两人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我们都知道，当年圣天使的事绝对不简单。但当我们团队将报告送上去以后，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人去追究那些放射性元素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为这件事负责任。却只有陈老师和丁老师这两个人，他们对整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唐斌暗叹一声惭愧。
“你看，这世上总要有些会较真的人，才能变好啊。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
我安慰他：“唐叔您别这么想，您有女儿有羁绊，您和他们两人不一样。他们只有彼此，所以信念才会超乎常人一样的坚定。那么后来呢？”
“后来，他们离开了叶城，一直也在做各种各样的公益。陈重以前学的是中文，丁原学的是金融。两人依靠兼职赚钱，维持着公益的来源。就这样，过了快二十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疑似案例里发现了跟当年的DTN1900十分相似的病原，于是立刻通知了这两人——再然后，我就被人带去了国外，囚禁了整整三年。”
萧陌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紧。
“的确，这种元素在近年来再次流入社会，引起了整个军区的强烈重视。”
萧陌表示说，这本来应该是机密的，但既然大家已经深入知情了，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那，”我插了一句话，问唐斌，“唐叔，你知道那几个幸存的，也就是在出事之前就被人领走的孩子，在哪么？”
唐斌摇摇头：“当时我们确实想要去查过，因为那几个孩子有没有发病，是我们取样的另一项关键。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资料全都被销毁了，从其他人口中问出的只有小名，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两个女孩，三个男孩，年龄大概在十岁左右，一个女孩稍微小点。”
“好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难得过个年。”
就在这时，甄珠打断了唐斌的话，一副很护父亲的小模样，真是看得人柠檬精附体。
菜吃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告别了。
进去洗碗的时候，我把甄珠给堵在厨房了。
我说：“你刚才为什么打断唐医生的话，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甄珠白了我一眼，说：“纪晓萝你是傻子么?”
“啊？”
“你说那五个幸存的孩子是谁？三男两女，你自己想想！”
我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下一秒，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天啊！”
没错，那五个孩子就是萧陌祁骁温之言，两个女孩分别是苏怜和何婉晴。
“总长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他什么都不记得的原因，很可能与当年的事有关。现在这里人多，你不要什么都急着问出来。等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
我和萧陌离开了唐斌的家，一路上，没有坐车。
他往前走，我也在后面跟着。
走了好久，我看到他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我问他。
“你的伤是不是很痛？”
萧陌摇摇头，却答非所问。
“晓萝，我跟你在一起过，是么？”
天很冷，他的话几乎是被冻在空气中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鼻腔却不争气地哽咽了一下。
“你的孩子是我的么？”
他转过身，眼底幽幽暗暗的，倒映着万家灯火明。
我咬住唇，奋力吐出两个字：“不是。”
萧陌转身，叹了口气：“不是就好。”
“萧陌！”
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一刻爆发，我恨他这一刻的态度，在我那么明显撒谎的时候，他竟然会自欺欺人地相信了？
我冲上去，从后背抱住他。
“萧陌！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究竟忘记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我哭着说，就连甄珠都可以欣然接受因为任务而造就的人设，就连萧鸿渐都可以把甄珠当成唐韵的替身。
每个人都绝望，但每个人都愿意积极地走下去。
为什么，萧陌。
为什么偏偏是你，亲手决断了我们之间的任何一种可能。
“我不知道……”
萧陌的声音微微哽咽，眼神转过来，却依然坚定。
“我只知道，如果这是我亲自做的决定，那我一定有不能和你在一起的理由。对么？”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我一人哭得声嘶力竭。
对，就像龙叔和陆战霆说的一样，萧陌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推开我，正是因为爱我，正是因为要保护我。
回到家，灯开着。
我看了一眼顾青裴，心里咯噔了一下。
眼底忍不住一丝警惕和厌恶，我说：“你怎么又来了？”
我知道这房子是他的，但既然他允许我鸠占鹊巢了，就并不表示他可以随意入出。
“你没事吧？”
他看向我，很紧张。
三两步过来拉我的袖子，我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衣服，从甄珠那里拿的，说实话，是唐韵的。
我避开顾青裴的手，心里也明白，他应该是关心我的。
小龙虾店的那场爆炸，全叶城的媒体都在沸腾。
“你这么担心我，又为什么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冷笑。
“晓萝，我没有。你再说什么啊！我警告过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所以——”
“够了！”
我持续冷笑：“所谓危险的事，不过就是在你杀人的时候把自己站得远一些，不是么？顾青裴，你该知道我之所以还愿意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你要是觉得我碍眼，杀了我就是了。”
丢下顾青裴，我爬上二楼去洗澡。
楼下一直没动静，我以为顾青裴已经离开了，再下楼时却发现他还坐在沙发上。
上下身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唯有脑袋耸拉着。此时半张脸靠在软绵绵的真皮椅背处，埋得五官都看不见。
我并不多想理他。直到听到身后啪嗒一声。是顾青裴本来搭在小腹上的手臂，突然滑落在地板上，我才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顾青裴？！”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
饶是隔着一层居家衬衣再加一层睡袍，我依然能察觉到指尖滚烫的触感。
伸手再去探他的额头，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青裴！顾青裴！”
顾青裴的脸白里透红，但绝对不是那种精神健康焕发的色泽。
而是高烧发抖的寒白，和炙烤之下的晕红。
“顾青裴！你在发烧？”
闻言，男人恍恍惚惚地皱眉道：“晓萝，听我的，别再管那些事了……”
“你少废话！大男人发烧又死不掉，别给我装的半死不活的。”
我满肚子气，但这会儿见顾青裴着实是烧得的可怜，也懒得再计较他的揶揄。
“我带你去医院吧，你这样自己扛着要出事的。”
我上手就要去扶顾青裴的胳膊，然而男人顿时闷哼一声，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我吓了一跳。这边一脱手，那边顾青裴再次软绵绵地跌回原处。
“你，是不是哪里疼？”
我误以为他又是肝脏的病灶犯了，急急忙忙去找药。
可是他已经很久都不住在这儿了，我的心思又不在他身上，哪里还找得到药？
“起来，上医院！”
然而顾青裴摇摇头，抿着干裂的唇说：“别去，你别管我，帮我叫辆车我回公司……”
发烧到严重时，的确是浑身酸疼得连骨头缝都不能幸免。
我觉得这会儿不用去拿耳温枪就能轻易判断得出，这家伙必然又上了39度。
再加上顾青裴定然是连饭都没怎么吃，这样熬到晚上，还不得烧成肺炎啊？
“顾青裴你丫别闹了好么！，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而他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粗重的呼吸传来，却不见半点答应。
“青裴！”
我拽了拽他的胳膊，回馈过来的却只有一声蚊鸣一样的闷哼。
男人身体高大又沉重，我束手无措。
最后我只能又着急又无奈地说，不行我叫救护车了哦。
“不可以……”
顾青裴启开朦胧视线里的一道缝，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
我明白，他这么好面子的人，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因为感冒发烧而被救护车拉走？他绝对是宁愿死掉的。
但是现在，我已经顾不得一切了。
“你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要么你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我负手立在沙发边，眸子微漾。
目光所及处，沙发上竟是一大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