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陌，他突然醒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抢过了我的手机，声音沙哑，但中气还是很足的。
“阿琪，是我。”
手机里的音量不太小，我听得到凌琪在那边的话。
“阿陌，你没事吧？怎么一声不响就跑去喝酒了？”
“有点特殊情况，你别担心。”
萧陌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睛看着我。
虽然他没有机会跟我说一句话，但光是目光的接触，就足以让我心安。
电话那端的凌琪稍稍迟疑了一下，又说。
“那我去接你吧，你在哪里？”
“不用了，我下午还有个任务。暂时不方便回去。”
说完，他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我瞅瞅萧陌，又瞅瞅甄珠。
萧陌则瞅瞅我，然后也瞅瞅甄珠。
“这位——”
“是甄珠啦！”
我赶紧解释。
“哦。”
萧陌往甄珠身上看了一眼，眼神却有点怪。
接着，他挺起身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突然就扶住的头，表情十分痛苦。
“萧陌！”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喂，你怎么了！”
他这个样子，我不是第一次见到。
我记得那天吃小龙虾的时候，我无意提到我和他去查唐斌的时候，他试图回忆，也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难道，是因为失忆的缘故？
此时他一手扶着额头，另一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他手上的鲜血已经快要干涸，变就那些粗糙的腥痂摸索得让我很不舒服。
可我越是要挣脱，他就越不肯放手，我不忍心弄他，只听到他昏昏沉沉哑然说了句：“不对……她是……”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甄珠眼底含泪，见状大叫了一声，“好了！你别想了！”
眼看萧陌痛苦尤甚，甄珠索性站起身，啪嚓——
一记手刀直接砍在萧陌的大椎穴上！
咚，男人沉重的身子直接歪倒下去。
将我压个正着。
甄珠别过脸，纤长的睫毛上，挂了一滴黯淡的泪珠。
“他的头部之前就受过伤，再这么强迫自己回忆，会很痛苦。”
见我没说话，甄珠又加了一句：“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穿的白色连衣裙，留这种披肩的长发。”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甄珠现在的形象，让萧陌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东西啊。
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一天，他也会再次想起我呢？
我心猿意马地伤感着，直到我意识到自己的左边身子很不舒服。
又湿又热，像被水浸泡过了似的。
“甄珠！”
低头一看，我吓得尖叫。
“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萧陌被甄珠打晕了，摔下来的时候伤口可能是扯裂了。
这会儿鲜血狂泻，肉眼可辨是止不住的了！
甄珠也吓傻了，手忙脚乱过来帮忙。
“不行，可能是伤了大血管了。”
她急道。
我更急：“你刚才不是说，没伤到大血管么！”
“我以为自己能搞定，就不想吓唬你了啊！”
“那现在怎么办！”
人体内只有40000cc的血，照这个速度和状况，萧陌要不了多久就会没命的。
当时我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行就上医院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保命最要紧。
然而就在这时，甄珠摇头说：“我有别的办法。”
下午一点半的大街畅通无阻，甄珠顾不得红灯绿灯，只把车开得像飞机。
我用外套盖住萧陌的身子，他因高烧而畏寒，加上失血的虚弱，这会儿瑟瑟发抖的样子像个惹人怜惜的小动物。
我不是没见过他生病虚弱的状态，私以为，这样子的他真的好相处多了。
外套滑了下来，我伸手给他拉上去。他似乎有点感觉，眉头皱了皱，反手握住我的腕子。
我挣扎，萧陌却越抓越紧。我愣了愣，用另一只手扳开他一根根指头，露出我污秽不堪的手腕。
用萧陌的话说，我不过就是一不小心跟他们顺道的路人甲而已。只有随着大局震荡起起伏伏的余地，其他的事，想太多简直自寻烦恼。
但我唯一的信念再明晰不过了，我只想让他活下来，想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至于没有父亲。
罢了。
车到‘夜色’门口已经快三点了。
午后的一缕阳光灭掉了昨夜纸醉金迷的颜色，甄珠跳下车，拦住门口开始准备营业的保安，她问他陆三爷在不在。
夜场营业时间是晚八点到早六点，这个时候陆战霆已经睡觉了。
保安的意思是，陆三爷睡觉的时候，想活命的最好不要随便去打扰他。
因为在他非常困的时候，道德标准也没有醒。
当然，就算他清醒着，道德标准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我看到甄珠正在前面交涉，但我不能鲁莽地将萧陌随便带下车，因为我不知道夜场人多嘴杂水很深，这里面有没有其他王八。
“什么事？”
说话间，一个清冽的女声穿音而过，比晴朗的清晨更让人精神振奋。
我转脸，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走出来，长发，身材好，气场强大。
甄珠看了她一眼，叫她桃姐。
“萧陌受伤了，请陆三爷帮忙。”
叫桃姐的女人眉头一拧，立刻往车里看过来。
我很紧张，只能摆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算是跟人家打招呼了。
此时萧陌就靠在我的大腿上，晕得依然安详。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睫毛疏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桃姐的脸色骤然一变，旋即悄无声息地敛去。
“怎么伤的？”
我咬唇，不敢说。
“跟我上来。”
桃姐挥挥手，叫保安进去喊人。
不一会儿，出来两个黑衣高壮的保镖。拉开车门把萧陌给架了下来。
眼看着萧陌被拖进场子，我急着跟上去。
“我会叫人来看他，你们请回吧。”
桃姐伸手把我拦住。
“可是——”
我和甄珠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转角楼梯发出踏踏脚步声。陆战霆下来了。
衣服都没换，一身酒红色的睡袍简直与他的气质浑然天成。
大下午的迎风骚半里啊真是！
来的路上，甄珠简单跟我介绍了一下陆战霆。
说他以前是J三角那边的，做什么生意的大家心照不宣。
早年跟萧陌不打不相识，后来因为一次帮会火拼，陆战霆差点没了命。
多亏了萧陌带人及时赶到，才把他从修罗场给拖了出来。
后来陆战霆洗手了，回来叶城做生意。
曾经允诺过，早晚有天会把命还给萧陌一次。
所以甄珠才想要过来找他，她知道，这种人最讲义气了——
然而——
“扔出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此时的陆战霆皱着惺忪的眉头，大手一挥。
萧陌就躺在一楼大堂的沙发上，两个保镖则一时不知所措。
我吓得傻了眼，急急上前恳求道：“陆三爷，他伤得很严重，不……不能去医院！”
“枪伤？”陆战霆翻了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冲萧陌身上厌恶一瞄。
我点点头，小声回答，应该是远程狙击枪。
“狙击枪口径一般不超过7mm的，至于这么多血？”
陆战霆捏着下巴，思索深深。
我急了，赶紧解释说是他自己把子弹挖出来了。伤口很吓人，怕是要伤到动脉了！
求求你了陆三爷快叫医生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什么！”陆战霆脸色一变：“快！快把他弄起来！”
我心里终于输了一大口气，虽然这陆战霆贱是贱了些，但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
“快把他给我放地上！别沾血了！我这可是意大利的真皮沙发。”
我：“……”
接着就听咔嚓一声枪上膛响，双眼红红的桃姐真是一言不合就掏枪。
“废什么话！快叫吕医生过来！”
陆战霆转身，迎着枪口笑三声。
“桃姐，你就是再救他个十万八千回，他也看不上你的。”
“这……”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一旁的甄珠。
小声问：“这什么情况，你不是说陆三爷靠得住，跟萧陌过过命的么？”
甄珠也小声说：“在桃姐喜欢上萧陌之前，是这样的。”
我：“……”
陆战霆的包房里，我像个人质似的正襟危坐。
萧陌应该是在隔壁房间做手术。我刚才看到一个医生来了，五十多岁，戴眼镜，人长得老老实实的。
陆战霆就在我对面，坐在他的龙床上。手里拿着高脚杯，脚底撸着一只异国短毛猫。
高脚杯里装的是牛奶——
我想他应该实在吃早餐。
“陆三爷，我能…..能不能过去看看他啊？”
讲实话，这位陆战霆跟我想象的实在不一样。
从甄珠口中形容出来的，他应该是像祁骁那样的人吧？如今看来，整个儿一妖孽嘛。
再加上他动作实在太不雅观了，两腿搭得跟山大王似的，让我的目光无处躲藏——万一他没穿底裤可怎么办啊？
“你承认你俩什么关系，我就让你去看他。怎么样？”陆战霆眯眼看看我，把最后的那点牛奶倒在地板上。猫立刻过去舔，然而被他狠狠踹了一脚。
我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摇头：“我跟萧陌……”其实我跟萧陌算是什么关系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