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甄珠送送萧鸿渐。我自己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摆弄着那本图画书。
第N次，我有想要打电话给萧陌的冲动。
然而手机先一步响起来的，却是顾青裴的。
“你怎么了？”
他听了我的声音，便觉得不妥。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一接我的电话就很紧张。”
他轻而易举地捕捉着我的异样，我不敢搪塞，也无力辩驳。
只能推说，我有点累，刚才忘了给你回电话了。
“明天晚上有空么？”
顾青裴并没有纠结我那些不走心的借口，直接开门见山了。
“顾氏集团旗下商业中心，三期招商会。你陪我一起参加吧。”
“我不想去。”
我拒绝得很干脆。
“晓萝……”
“是你说的不想让我再掺和这些事，我现在就想当条咸鱼。”
说完，我刚想要挂电话，对方再次叫住了我——
“你哥会来。这次顾氏招商，内定温氏集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顾青裴提到我哥的时候，我心底凛然咯噔了一下。
我大概又有几天没见到温之言了，上次温老爷子生辰，我去温家大宅遭遇的那些事，现在想想都跟做梦似的。
但我不敢继续往深层次里想了——
鬼有什么可怕？有种，我们去看看人心。
“青裴。”
我叫住顾青裴，突然有种欲言又止的依赖，徘徊在我心尖。
“我，想问问你。假如有天我发现，我身边最真最切最重要的人，是最可怕最危险的人。那么，你能不能承诺……”
“能。”
没等我说完，顾青裴就给出了答案。
“我可以承诺，晓萝。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没来由的，我就这样像是着了魔一样相信了他。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甄珠回来了，没想到门一开，眼前竟然站着一身黑色夹克的陆战霆。
“你怎么来了？”
我不明所以，倒吸一口冷气。
“每天确认一下你是否安好，是我的责任。”
他偶尔怪腔调，弄得我忍俊不禁。
我说，我挺好的。万一不好的时候，再联系你救命。
“就凭你宁可用擀面杖防身，也不肯打电话找我的行径？”
我：“……”
甄珠这个大嘴巴，我心里暗暗吐槽。
为免陆战霆喋喋不休唐僧附体，我不得不先认怂认错：“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么？”
陆战霆倚着门框，一双眼里含着似笑非笑的桃花。
“警告你，别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像萧鸿渐那样的，都不够送人头的。萧陌在意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我面有难色：“你永远不能阻止一个男人为了心爱女人报仇的决心。”
我直接套用了甄珠的话，却换来了陆战霆更夸张的嗤之以鼻。
“一个男人压根就不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遇到危险好么？死都死了，报仇有什么用？”
我满心草泥马。
心说，我跟你聊不到一块儿去，三观不合不必强融好么。
“随便你怎么说了，反正萧鸿渐带来的线索很重要。如果你没别的事，要么先回去？”
我下逐客令很无情，而且有越来越无情的趋势。
陆战霆咬牙切齿：“喂，你就不想想我专门过来找你，或许也带了别的什么重要信息？”
我一拍脑袋，对了。
“我让你帮我查陈重的事，又消息了么？”
陆战霆狠狠瞪了我一眼：“人家都是卸磨杀驴，你这是刚刚套上杆子，就开始征求我的意见，是想清蒸还是想红烧？”
“您把自己比作驴，我没意见啊。”
我觉得很轻松。
在这么压抑，这么不安的大环境下，有个人还能保持跟我说得每句话都抖包袱，也真是难得。
“陪我出去一下，回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哎！”
不等我反应过来，陆战霆已经拽着我的手，出了家门。
陆战霆开车很稳，与他捉急日狗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我又累又困，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已是夕阳烧遍的云霞。
我不知道陆战霆为什么会带我来海边。绵延的海岸线吻着悠远绵长的天边，金黄的沙滩铺展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涤。这场景与我，与他，无论气质还是心情，都不符合。
“有时候我会来这里看看海，放松下视觉。你也知道，每天盯着灯红酒绿，辣眼睛。”
说着，陆战霆捡起海边的一颗小石子，追着浪花打了过去。
我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陆战霆，就好像剥去了所有伪装的孩子。
残忍的外壳下，漂亮得又真实又纯粹。
“我爸说，和浩瀚的海洋，和无尽的宇宙相比，人太渺小了。有时候砍完了人，他就带着我来这片海岸，洗洗身上的血迹。你说他是不是闲的蛋疼啊？最后倒好，被仇家一路跟踪过来，砍成一块块的直接扔大海里了哈哈哈。”
我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打了个冷颤。
“哈！我骗你的啊！我爸那么牛逼怎么会被人砍？自己喝多了脑出血挂的。”陆战霆回到我身边，笑得十分不厚道。
我扭捏了一下，嘴硬说我才没相信。
“我知道你骗我的。你笑得这么释然，这里又怎么会是伤心地呢？”
“你倒是聪明。”
陆战霆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你想不想知道，真正让我伤心的是什么？”
我点点头，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只希望陆战霆能快点开完嘴炮，然后赶紧把陈重的事给我说说清楚。
不过倾听也算是一种社交礼仪，我不能直截了当地表示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那不等同于逼他把我扔进海里去喂鱼么？“真正让我伤心的呀，是我直到很后来才弄清楚……于桃不喜欢我，并不是因为认识了萧陌。她本来就不喜欢我，哈哈哈。”
我满头黑线：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你才看出来？
“你好像不太惊讶。”
陆战霆回身，往我身上瞄了一眼。
我干脆实话实说，于桃不喜欢你，看你的眼神就跟我看你时一毛一样。
挺感激挺欣慰的，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陆三爷，其实我更想问问，你和祁骁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
陆战霆冷笑三声：“他的义父是云老三，我的生父是云老六。”
我：“！！！”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的父亲是兄弟？虽然一个亲生，一个非亲生——
“想什么呢？”
陆战霆白了我一眼，‘云’是云堂的意思，又不是姓云。
我心里吐槽，这个你不说谁特么知道。
“我爸死了以后，我妈跟人跑了。我那会儿才八岁，就跟着三叔混了。三叔有个女儿，比我大三岁。一股子狠劲儿，特别泼辣。我喜欢她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我：“……”
我说，那后来呢？那女孩哪去了？我以为，这应该是个悲伤的故事。
陆战霆混这一行的，身边不死几个一辈子忘不了的人，那说出去都没面子！
然而这一次我失算了。
陆战霆说：“在我身边啊。于桃啊。”
我：“……”
“于桃是云老三的女儿，祁骁十四岁时跟了云老三，那会儿我和于桃都比他资历深。我看不上他也正常，祁骁那人看着多牛逼啊？跟萧陌不是一个路子的，手段绝对要比之还要阴狠。没出几年，他就成了云老三身边最得力的干将。甚至还想把于桃撮合给他哩。不过这两人没怎么来过电，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当然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我给祁骁寄了一封生死状，他要是敢对于桃打主意，我就——”
“死给他看？”
我脱口一句，气得陆战霆差点扇我。
“纪晓萝你丫能不能像个人一样倾听？”
我说不好意思，您继续。
“可惜了，躲得过祁骁，躲不过萧陌。”
陆战霆一摊肩膀，“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要问我和祁骁之间的交情，那有件事可就不得不提了。我们的义父云老三，是在那年J三角大火拼里挂的。当时他带了四十几个弟兄，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反正最后，就祁骁一个人活着回来了。我和于桃直接飞过去，要找敌方老巢拼命。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被困了三天。最后，是萧陌带着他的部队赶到的。所以晓萝，你从中能发现什么不？”
陆战霆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
我呼吸一窒，顿时满心寒意。
“我……”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陆战霆却一步步向前。
我身后，是海水冲来的浪，打湿了我脚下的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