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戴着墨镜,而且特意把头发挽起来,装扮成与平常不太一样的风格。稍微有点拘谨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程先生道:“您好程先生,抱歉迟到了。”
“没关系,我正好也跟朋友在那边坐。”那男人友好地向我伸出手:“敝人程风雨。”
我坐下身来,点了杯美式。紧张地打量着程风雨的全貌,从来没想过我这样一个洁身自好唯恐多事的女人,有一天会跟‘侦探’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见识过的职业打上交道。
程风雨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很是英俊。贵气的腔调和简约不失时尚的衣着,与我想象的那种拘谨严肃的私家侦探截然不同。
另外,他膝盖上躺着一只慵懒惬意的猫,跟他本人神秘又带点纨绔的气质也很搭调。这一幅‘出来喝下午茶顺便接委托’的怡然态度,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敲边鼓——这个程风雨到底靠不靠谱啊?
而且,男人爱猫?多数是弯的吧!
我想我到底是撞什么邪了,怎么但凡有点姿色的男人就是同志啊!
不对不对,陆战霆也喜欢猫,而且撸橘猫,癖好更奇怪好么!
打断我天马行空的出神,程风雨微微一笑:“那,我们直入正题好么?”
“哦,可是您……确定要抱着这个……”我讪讪地看了眼黑猫。
我怕猫,总觉得那种动物阴阴沉沉的,表面上一副娇羞卖萌的姿态,心里却在骂着‘愚蠢的人类’。
而且,我怀孕了。
孕妇面对猫狗的时候,总归还是带有一点抵触和警惕的。
“抱歉。”程风雨把猫放到地上,看它咪地一声跳跑了:“电话里您大致说了一下,是希望能为你调查有关你儿子的事,对么?”
“是。”我点头:“他是我儿子,血缘上的。可是早在三年前,他就因为早产而夭折了。现在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孤儿院,又为什么会辗转——”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对小星星,那种失而复得的亏欠和欣喜,我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
可我没办法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把幸福收下去。
因为太多太多的疑点——
不,或许我只是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我希望能查到真相,证明我对萧陌的清白吧。
三天来,我始终拒接他的电话。
甚至也不知是出于赌气还是什么,我还专门去隔壁照顾了陆战霆。
我很介意。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我们之间枪林弹雨都挨了过来,最后却还是倒在这么俗气的剧情里。
仅仅因为,我离婚带着儿子,于是萧陌的妈妈不同意。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眼前这个陌生的侦探。
一口气说完,浑身都舒畅了。
因为面对陌生人,我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和斟酌,更不需要有任何隐瞒。
程风雨耐心地听完我的话,一双深蓝的眸子仿佛要能够望穿我的墨镜。
“我大概明白您的要求了,”程风雨点点头:“这样的委托我们承接无数次,不算很复杂。但是这里牵扯的人是商界名流甚至政界要员,有一定的社会舆论影响,所以可能收费——”
“钱不是问题。”我赶紧说。
“那好吧,纪女士——”
我凛然一哆嗦。
我是保密了自己的身份,且故意乔装了一下,他竟然叫出我的正确姓氏!
“呵呵,抱歉让您惊讶了。”程风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顾氏集团前董事长顾青裴在一个月前意外亡故,他的妻子林舒年三年半前堕海,生死不明。如今你指名道姓告诉我,这个叫小星星的孩子备查血缘正是你和顾青裴的儿子,你觉得我会猜不出来,您就是他死而复生的妻子林舒年,现在名为纪晓萝么?”
我脸上有点发烧,果然不能跟侦探交朋友啊。
“我…”我红着脸辩解几分:“程先生您要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要儿子,才过来查。相反的,这个孩子既然是我失而复得的骨肉,我会倾尽全力守护它,甚至为他治病的。我只是想知道,这背后的推手是谁?”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老老实实地讲了那些所听所见,所闻所感。
程风雨没有用笔记录,但我从他那不动声色的严肃微表情里,确定他每一字每一句都入了心。
时间过得很快,等我发现自己已经口干舌燥的时候,手边的美式已经冷了。
“纪小姐,我大概已经清楚你的要求了。订金到账之后开始着实调查——”
程风雨跟我开了十八万的价格,对我来说还不算特别难以承受。
正要起身告辞,就听到咖啡吧的侍应生急急匆匆过来对程风雨说:
“先生,不好意思,你的猫……抓伤人了。”
我本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发生事件的地点在花园外。所以跟着程风雨一块往外走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两眼。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大概是看猫可爱就摸了两下,手背被挠了一道血痕。
侍应生是有点害怕的,毕竟店里出了事,他们难辞其咎。但见程风雨微微一笑,安慰那侍应生:“哦,没事。他是跟我一起过来的朋友,不会要你们店里担责的。”
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长得水灵又漂亮,简直像个洋娃娃一样。可惜,他一开口,我的心就沉了一半——
“风……风雨哥,猫猫挠。”
“没事的小阡,”程风雨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笑得像个天使:“帮你拿冰袋敷一敷,不疼了哦。”
“要打针么,我怕。”
“不用的,别怕。警长刚刚过打疫苗,健健康康的。猫猫打了针,你就不用打呢。”
这稚嫩的口吻,清澈的眼神,以及下半身盖着的毯子——
如果他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我兴许还会觉得暖心一笑。但看这个男人的脸,分明已经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了!
他是一个身体和心智皆有障碍的残疾人,却有着混血儿般漂亮的容颜。真的……好可惜呢。
我不由自主地驻足了一会儿,恍然觉得这个男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风雨哥,我哥哥呢……”
“他去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香草戚风蛋糕,一会儿就——”
就在这时,我感觉身后一片风凛然飘过,带着有点熟悉的古龙水。
“小阡,怎么了这是?”
当我看到萧陌的时候,顿时想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轮椅男孩有点面熟——他跟萧陌的轮廓,本来就有几分相似不是?
只是多了些阴柔,少了他那番阳刚的气魄。“萧陌?”
“晓萝?”
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然后加上程风雨,我们三人互相看了几秒钟,异口同声地说:“你们认识?”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萧陌认识程风雨,那就一定知道他是个私家侦探。
再看我这一身偷地雷似的打扮……用脚趾头想想也猜的明白,我就像是个来花钱捉三儿的可悲已婚妇女——
不,我才是三儿。
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倒像是个想要赶走正室,自己上位的小三儿。
他们后来寒暄了几句,我就只记得程风雨说看在我认识萧陌的份上给我打个九折。
反正等我褪下了满脸的烧红时,已经不知不觉地坐上了萧陌的副驾驶,手里还拿着一块从小阡那分享来的戚风蛋糕!
“我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弟弟。”
我心情依然不好,只是当着程风雨的面,我不想跟萧陌甩脸色罢了。
这会儿我从后视镜看着那正坐在后排,一边吃蛋糕一边傻笑的小阡,突然觉得那笑容好像也很治愈。
我想跟萧陌继续生气,却生不起来。
“我继父的。”
萧陌说。
我想起来了,萧陌的继父似乎是内阁里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的生父去世后,萧月清便嫁给了他的肌肤。
所以他弟弟叫萧阡?
萧陌摇摇头:“我弟弟又不用跟我妈妈的姓。”
我说是哦,是我孕傻了。
“你,怎么认识程风雨的?”
“做这行的,多少都是会有些军政方面的人脉。程风雨退役之前,是国际刑警。”
萧陌停下车,转过脸问我:“晓萝,你一直不肯离我,却宁愿自己出来找侦探?”
“至少侦探拿钱办事,不会随随便便甩我耳光。”
我叹了口气,说。
“你还在生气?”
“废话,我有听到过道歉么?”
我不依不饶。
我说萧陌,我这辈子嫁给顾青裴受了无数的罪,但只有一点我不后悔。
就是程碧莎,她作为婆婆,却是真真切切把我当女儿一样疼爱的。
不过这个也没有可比性,毕竟她曾误以为我就是她的女儿。
所以我压根不敢奢求,跟你在一起以后,也能得到你家人的认可和疼爱。
但至少不能动手打我吧。
“以后,我们不接触她。”
萧陌给我的回答,让我很失望。
我以为他会说,让萧月清跟我道歉。
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女人嘛,不过就是想听一句义无反顾的维护。
但萧陌是直男,我知道,有时候,直男简直就是个有毒的贬义词。
“哥哥,你不会哄女孩子。”
小阡吃完了蛋糕,坐在后座傻乎乎地笑。
我实在没有多余的脾气了,于是叹了口气说:“萧陌,你弟弟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