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时语塞。
然后宁熹就看见她哭了,老泪纵横,抬袖揩眼泪。
宁熹:“......”
心里一片悲凉,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会跟厉擎屿说的,他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有他的原则,他不会主动去让一个无辜的人坐牢,也不会主动去让一个罪犯逃避法律制裁,而且,他也没这能力。在宁盼的这件事上,我想他最多就是做了一些干预,但肯定都不违背法律,我会跟他说,请他不要干预,你让宁盼好好立功吧,争取早日出来。”
宁熹说完,就大步出了老太太的房间,一步未停,头也没回。
——
来到停车场,她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没有立即发动引擎,而是坐在那里,又重新将她妈妈留下的日记重新看了一遍。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无法去指责自己的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做这么荒唐的事。
谁没年轻过,谁没在青葱岁月为爱不顾一切过。
何况,她妈妈做这一切也是为了生下她,堂堂正正地生下她。
她甚至没有资格再去指责她恨了那么多年的“爸爸”。
作为丈夫,他确实是不负责任的。
如果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完全可以选择离婚,但他用了一个最过分的婚内出轨的宣泄方式。
但作为父亲,他确实也是仁至义尽。
她刚到国外的时候,他有经济上帮助过她,另外,他明知道这些年她那么恨他,他却宁愿背负着这份误解,到死都没将她的身世告诉她,甚至还让她改回姓宁。
所以,她迷茫了。
她甚至已经不敢轻易去恨这个叫“琛”的男人了。
他给了她母亲这般贵重的手镯,却突然消失。
她在想,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的事?
是不是也有什么苦衷,也有什么隐情?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母亲当年在卫生间里割腕,是仅仅对宁则刚出轨的失望,还是也叠加了对这个琛的失望,对世上所有男人的失望。
她不知道,她母亲病重弥留之际,抓着她的手,跟她说,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她,是仅仅因为爱她这个女儿,还是也包含了对那个“琛”的念念不忘。
她不知道,宁则刚虽然跟赵紫颜生下了宁盼,并生活在了一起,却一直未跟赵紫颜领证结婚,是被婚姻伤到了,对婚姻失望了,还是因为他其实还爱着她的母亲。
她不知道,宁则刚默默背负着她的恨那么多年,至死都维护着她的体面,让她改回跟他姓,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对她母亲的伤害,还是在惩罚他自己,又或者是真的爱她的母亲,所以,一直善待于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心里很乱。
她只知道,她母亲落气时,眼睛是睁着的。
当初,她以为她的死不瞑目,是因为对宁则刚背叛的恨。
此刻,她突然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心愿未了,是遗憾,此生再没与“琛”见到的遗憾。
宁熹垂眸看着手里的玉镯,指腹摩挲着光滑的镯壁。
琛。
她要不要寻到这个亲生父亲,去替她母亲当面问他,问他当年为什么消失不见?
可茫茫人海,哪里去找?
她连这个人的全名都不知道。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童弦音打过来的。
将日记本和玉手镯放进包里,她拿起手机划下接听:“喂。”
“熹熹,有件事跟你商量下。”
宁熹被童弦音一本正经的语气搞得一怔:“嗯,怎么了?”
“我原本不是说这个月会还你一部分钱吗?现在可能还不了了。”
原来是这事儿。
宁熹心口一松:“没关系,我跟你说过的,我又不等钱用,根本不用急着还。”
“嗯,我打算给我妈买一块墓地。”
宁熹惊讶:“你要给阿姨迁墓?出了什么事吗?”
“我堂哥打电话跟我说,我爸把我妈的墓地卖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已经到白云镇了,搞清楚状况再跟你说。”手机那头童弦音道。
宁熹皱眉。
童弦音那个恶心的父亲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嗯,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人就在仓城,另外,程风的表弟在仓城卖墓地,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找他。”
“好。”
——
白云镇,童弦音走进那个久违的“家”的时候,屋里面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吃饭。
她扫了一眼,除了她父亲童博文,那个姘头寡妇彤云,她的二伯父和二伯母,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老太太。
老太太很瘦,气色也不好,但穿着很讲究,一身高奢定制款。
几人都在热情地招呼老太太,有人帮忙夹菜,有人帮忙舀汤。
童弦音微微疑惑,不记得她家有这么富贵的亲戚。
见到她走进屋,几人都很意外。
尤其是她的父亲童博文,皱眉问她:“你怎么来了?”
“你把我妈的墓地卖了?”童弦音也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开门见山。
童博文冷了脸:“你怎么知道?”
童弦音还没回答,边上二伯母笑着先出了声。
“是我让世航打电话给她的,那块地卖给人家了,人家肯定要我们将弦音她妈的坟迁走的,迁去哪里,怎么安排,不得让弦音这个女儿来决定。”
童弦音冷笑:“二伯母的意思是,你们负责卖地收钱,我负责出钱买新墓地和迁墓,是吗?”
二伯母脸色一滞,随即又皮笑肉不笑道:“话不能这样说,毕竟对方是你妈。”
“可她也是他老婆!”童弦音扬手一指,直直指向童博文,激动到都破了音。
童博文皱眉,面露不耐:“放心,我会找地儿把她葬了的。”
“不用了,就如你们所愿,买新墓地和迁墓,我来负责。”童弦音冷声道。
她太清楚她这个父亲的为人了,说一套做一套,根本不可信。
听她这样说,童博文自然求之不得:“随你。”
童弦音弯了弯唇,毫不意外。
“那块地卖给谁了?迁墓的期限是什么时候?”
“还是建养老城的那个老板,人家的绿化范围正好到了你妈墓地那里。只不过,还没卖呢,价格还没谈拢。”二伯母回道。
童弦音眼波微敛。
殷焰买的。
正怔愣中,门口忽然传来人声:“你确定是这家?”
声音如此熟悉。
童弦音呼吸一抖。
殷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