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帧问了，胡三成也没有刻意去隐瞒，“王大哥，咱们金雕纵队还真的有千里传音之术，不过那是一种通讯利器，我们都称为无线电报。不过这东西只有咱们自己人中极少数会用，所以才显得神秘。”
“屋顶上竖着的那根天线，就是用来传情报的。”
其实，胡三成刚刚开始对无线电台的作用有些怀疑，心想，这玩意儿能将消息传到千里之外吗？直到特遣队接受培训时，他弟弟胡扶龙从广西发来问候，他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神奇啊神奇，千里眼、顺风耳，这些都是天上神仙才有的东西，侯爷如今都有了。难道侯爷真的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一时间，胡三成对周泽普的崇拜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
王帧见胡三成开诚布公地告诉自己金雕纵队的秘密武器，知道自己是真正融入了华兴
，试探着问道，“胡兄弟，听说侯爷还是辽东大都督，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侯爷去辽东的事？”
胡三成道，“辽东苦寒，人烟稀少，侯爷一直为征服辽东建奴做准备。朝廷封侯爷作大都督。其实没有安什么好心，想的是利用建奴灭了我们，但是侯爷却准备利用这个机会，扩充势力，将辽东的大片土地划归华兴军政公署。王帧，有没有兴趣去辽东当个县官、府官什么的？现在华兴正直用人之际，机会不多，如果你愿意，我们剿灭了教匪后，我就向侯爷推荐你一回。”
王帧笑道，“我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在明廷这辈子都没有当官的机会。如果侯爷给我个知县干干，我还是愿意去的。”
随着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华兴军政公署对人才的需求也是越来越多，仅仅依靠华兴三所大学培养的人才，已经远远不够了。
周泽普迫切需要将控制区的知识分子笼络到自己的麾下来，最起码也是两湖的读书人。至于大明朝那些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老爷们，能拉拢更好，不能拉拢，至少不能走向自己的对立面去。
华兴需要扩大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
大才子钱谦益被周泽普接见之后，自告奋勇请求地去湖南各地考察一番。
周泽普见钱谦益行事如此与众不同，心中大喜，当即派一个排的战士，护送东林党人，当然也是为了监视他们，以防万一。
钱谦益在益阳、长沙、宝庆府转了一趟，回来后，惊世骇俗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建议周泽普开科取士，以收民望。
周泽普被钱大才子的提议雷了个外焦里嫩，“钱大人，朝廷那边的脸面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钱谦益嘿嘿冷笑，“周侯爷几时看朝廷的脸色行事过？”
周泽普被问得哑口无言，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原因，他早就拥兵自立了。
“侯爷，华兴的三所大学，虽说为金雕纵队和华兴军政公署培训了不少人才，但是还将很多读书人当在门外。”钱谦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这次考察，去了偏僻乡间私塾、也去了县学、府学。大明朝读书人本来就不多，能考上功名的更少。那些没有功名的童生，寒窗苦读，为的也就是个出人头地。既然明廷不录取他们，侯爷何不将他们收过来。”
“钱大人建议不错。”何起鸣道，“这些读书人只是没有通过明廷的考试，并不代表他们无用。控制人们思想，无非就是教育。而教育就要从民间开始。我们可以在各地设立华兴小学、中学，给这些老师定品级。只要按照我们提供的教材，去认真教学生，老师所得的薪水最低可以养活一大家子。”
“其实，人们读书无非就是地位和财富，秀才也罢，举人也罢，最终也不过名利二字。”周泽普笑道，“我决定成立华兴师范大学。一旦考生被录取，和其他三所大学一样，学费生活费全免，毕业后服从学校分配者，按照从九品的待遇。”
要想让人们脱离原来的秩序跟你干，就必须有超过他预期的东西，有精神上的追求，也有物质上的追求。
“从九品，那可是工部司匠、鸿胪寺鸿赞、巡检司巡检、各府税课司大使才有的品级。”现在到了钱谦益震惊了，“是不是高了些？”
周泽普摆摆手，“不高，老师们的教育决定着我们华兴大业的百年大计。既然钱大人是我们开科取士的倡议者，这华兴师范大学的校长非你莫属了。”
钱谦益也不推辞，“属下就勉为其难了。我建议华师大面向全国招生，不能局限于湖南一地。”
周泽普笑道，“虞山先生不但是文章宗主，也是我中华现代师范教育的大师。”
钱谦益出任华兴师范大学校长的消息，通过无线电报和有线电报网，先在京师、上海、南京、武昌、长沙、西安等重要都市传扬开来，然后向周边辐射出去。支持者不少，反对的人也很多。不过华兴自己花大把钱去办学校，让那些苦苦支撑的官学和私学们羡慕不已。
湖南宝庆府茅坪铺，老童生汤家相背着老妻采来的山货，步履缓慢地来到集市街头。他年近五旬，须发斑白，虽说满腹经纶，却连个秀才也没有中，饱受了世人的白眼，怎能不让人唏嘘。
“老舅，你怎么还在这里卖山货？”街头杂货铺的小伙计热情的同他打招呼，“街上好几个秀才、私塾先生、账房先生都去城里了。”
“三儿，这回多给几个铜板吧。”汤家相没有接话茬，拿出山货给小伙计，“你看看干干净净，都是挑选过的。”
“老舅，武冈州贴出了告示，听说只要通过了考试，就可以去华兴师范大学读书，包吃包住，每月还有银子拿。毕业后，到华兴在各州县的学校教书，每月的薪俸赶上各府税课司大使，那可是参照从九品的待遇。”
汤家相不信，瞪了三儿一眼，“你不要戏弄老舅，世界上哪有这般好事？”
三儿急了，“我的亲娘舅，这可是我在州城亲自看的。”将山货结了账，又道，“老舅，你如果真的没钱，我把我今年的工钱拿给你。你考中了，我这个外甥也有面子。”
汤家相从三儿手里接过铜板，心中打起了鼓，“从九品，世界上还有此等好事？”
嘟嘟囔囔，迈着方步来到家门口，推开柴门，见老妻正在补衣服。汤家相将听到的消息给老妻一说。
老妻放下针线，“邻居张家的大儿不是在华兴农场做工吗？我觉得是真的。你看他们家最近吃的，用的，快赶上咱们村的黄财主了。”
汤家相道，“我稍等去张家问问，如果消息属实，无论如何也要去州城试上一回。”
次日一早，老童生汤家相早早起来，背上老妻给装了窝头的褡裢，径直沿着官道向州城走去。
一路上风餐露宿，到了州城，打听着来到华兴公司。只见华兴公司大门外人头攒动，有老又少，丝毫不亚于考秀才时候的县试场面。
令汤家相奇怪的时候，这华兴招生，怎么州城的三班衙役出来维持秩序？没有听说侯爷自立？
还有，那些秀才怎么也来凑热闹，你们都是在朝廷有功名的。
汤家相带着疑惑在报名处简单地填写了报名表，交给招生人员，“这位官爷，你看小可这写得可对？”
“挺好。”招生人员看着方正的馆阁体，“老先生，你通过了面试。再通过后面的复试后，你就可以被录取了。我们考的都是白话文，就是《三国演义》那种文章，普通人都可以看懂的。”
“不考八股？”
“不考八股，我们讲求学以致用。”招生人员看看一脸惊愕的汤家相，“老先生，想考八股文，可以参加朝廷的秀才考试。”
“我只是随便问问，才不想考什么劳什子八股。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了底。”汤家相讪讪一笑，又冲在后面排队的人群拱拱手，“诸位，咱们华兴师范大学见。”
“这老汤考了三十多年秀才，皓首穷经，今天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考生甲也是人到中年，“感谢华兴唯才是举之策，我范坤宏今天可以大鹏展翅。”
“华兴不拘一格，录取人才，乃是天下万民之福。”考生乙道。
“嘘，你小点声。没有看到那边还有衙役。”范坤宏往远处看了看。
“没关系。”考生乙笑道，“那些都是我的兄弟，也是被华兴聘用的。早年因为祖辈家操贱业，我虽然饱读诗书，一直不能考取功名。明廷将人划为三六九等，倡优皂卒后代，如在暗夜奔走之人，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侯爷开科取士，我辈才如拨乌云见青天。”
数日后，百余名经过初选的考生们走进了华兴师范大学招生大考场。
汤家相坐在第一排，心里忐忑不安。
监考老师走进来，给每人发了一张试卷，“同学们，今天考试很简单，就是用白话文写出你来参加考试的经历。”
众人一片惊愕，在台下议论纷纷。
监考老师手往下按了按，台下肃静下来。“教书是为了让学生掌握知识，学会做人做事。你说的是之乎者也，写得也是之乎者也，让人听不懂，看不明，那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你想写八股文，你就做好大铺盖卷回家的准备，我看你的父母妻子儿女怎么看你。”
父母妻子儿女能怎么看？他们等着自己光宗耀祖，等着自己衣锦还乡，等着自己带钱回家过日子。
就是再迂腐的读书人，也懂得这个道理。
考上了华兴，你就是个享受从九品俸禄的教书先生，在乡间酒宴上坐上位的贵宾。
考不上，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