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尊德的弹劾周泽普的奏折,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信使刚刚出梧州城,奏折的复制件就送到了周泽普的案头。同时沙澄致电周泽普,询问是否拦截信使。
周泽普电告沙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要沙澄巩固战果,加紧对明军的分化和拉拢,做好新的战斗准备。
命冉六子去华兴师范大学请来钱谦益,周泽普将复制件给他看了,想听听钱谦益的意见。
钱谦益和何起鸣、陈思忠这些铁杆拥护者等人不同,他原来是明庭官员,家族又是江南豪族,投靠的晚,看问题的角度不至于过于偏激。
“侯爷,只要王尊德的奏折到了崇祯的龙书案上,就意味着我们和朱明朝廷的关系要重新梳理了。”钱谦益见周泽普单独向他咨询政务,心中一喜,这意味着他已经被认可。斟酌了一下词句,“现在北面财政捉襟见肘,寅吃卯粮,朝堂上很多官员一直觊觎着华兴的财富,正苦于没有借口。崇祯小儿在他们的撺掇下,必然对我们动手。”
周泽普点点头,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金雕纵队和华兴公司的扩张,已经深深触犯了很多豪门士族王公大臣的利益。这些人中,又以明朝那些勋贵的后代,朱明王室的后人居多,是大明朝主要的既得利益者,也是寄生在华夏肌体上的毒瘤,周泽普的治国理念注定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大明朝病入膏肓,是该下猛药的时候了。”周泽普在室内踱来踱去,问道。“虞山先生以为在下该怎么办?”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侯爷应当机立断,在江南称王,和大明朝划江而治,仿朝鲜、越北朝例。”钱谦益眼中光芒熠熠生辉,“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王爷孰虑之。”
玛德,这老钱怎么就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看来,明廷那些在科举中拼杀出来的读书人,都是些人精哦。
周泽普目视挂在墙面上的地图,问钱谦益,“虞山先生,如果周某这样做了,官员、百姓、将士们会不会有所抵触?”
“非也。侯爷如今所掌控的地盘,含湖南、湖北、广西大部、山东、山西、陕西、甘肃局部,长江沿线各府,及高丽济州岛和东瀛沿海等地。这些地方加一起,已经超过朝鲜、越北朝、吐鲁番、叶尔羌、鞑靼土默特部,俨然就是一个王国。但是管理这个王国的却是一个小小的永昌宣慰使司衙门,即使是那个空头的辽东大都督府,也撑不起那么大的格局。地盘大而衙门小,责任大而品级小,久而久之,则怨恨生也。侯爷如不早早称王,将士和各级官吏就会寒心,更会让朱明朝廷钻了空子。”钱谦益对周泽普深深一揖,“王爷,请受牧斋一拜。”
周泽普忙拉住钱谦益,“虞山先生一席话,令周某茅塞顿开。虞山先生以为定都何处为好?”
“南京金陵。”来到巨幅地图前,钱谦益道,“王爷请看,金陵四周地势险要,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更兼南京、杭州、上海,三角地带,乃是天下粮仓,明廷税负六成出自江南。如今华兴公司的触角已经深入到乡间地头。粮农用华兴的化肥增加了稻米的产量,蚕农将丝绸售给华兴,远销东瀛、西洋诸国。各大机户用的是华兴的蒸汽机、纺纱机、织布机。华兴已经和江南连为一体。华兴失去江南,将元气大伤。江南若如华兴,也将陷入萧条。”
人才呀,我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周泽普笑道,“虞山先生不输于大明开国九字国策定江山的朱允升。”
“臣钱谦益惶恐。”
“此事容我再斟酌一二,”周泽普点起一支烟,“虞山先生,可将口风透给徐光启大人,试探一下他的倾向。”
钱谦益走后,周泽普思索片刻,召集了何起鸣、刘南金等人,将与钱谦益的谈话简要说了一遍,“王尊德把我们告了一本,崇祯的板子很快就要落下来了。钱谦益建议和明廷划江而治,我想听一听你们几位的意见。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何起鸣道,“我们华兴独立,已经是迫在眉睫。目前,崇祯已经掌握了朝局,魏忠贤余党大都赶出了朝廷。下一步,崇祯要对付的就是陕甘的民军、东北的建奴和我们华兴了。这次,我们的部队入桂,后歼灭了明军三千多人,控制了梧州、浔州府等地,威震广东、云南、贵州。明廷对我们的壮大不会熟视无睹的。”
“我们的治下,还有很多明廷的官员在作威作福,百姓和将士们极为不满。一个地方不能有两个衙门吧?明廷的官员要么走,要么并入我们的队伍。”刘南金道,“一旦开战,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很可能从背后捅我们的刀子。”
“独立后,我们就可以轻装上阵,大张旗鼓地发展了,不用再被明廷那些条条框框所羁绊。可名正言顺地收回那些皇庄、大恶霸、大地主掌控的土地,建设集体农庄和农场,搞我们的规模经济。”周泽普站起身,学着伟人的样子大手一挥,“我们在这场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将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众人鼓掌。
一旁,秘书熊凌波迅速将周泽普的话,记录下来,“明天的新闻就以这个为标题吧。”
陈思忠拿起一根铅笔,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陕西民军王嘉胤、高迎祥等得到我们的武器支持后,将明军打得落花流水,但是弹药消耗也很大,近期又通过西安银行汇来了一批款子。我建议,加大对陕西的民军加大扶持力度,让他们和明军去死磕,转移明廷的注意力。他们打得越热闹,我们这里就越安全。”
“将我们的淘汰下来的武器,可以用优惠的价格卖给对各路民军,这样避免一家独大。”胡世昌道,“陕西民军劫掠无数金银珠宝,放在他们手里不当吃也不当喝,可以优惠购买我们的药品和粮食,如果实在没有钱,也可以通过输送流民到江南,换取他们所需要的粮食武器。只要过了秦岭、淮河一线,就由我们的人来接。他们费不了多少事。”
“至于为何不让他们直接送过长江?我认为可以把长江、淮河之间的地方看做缓冲区,这样就可以减轻民军对江南造成的不良影响。”
“你把民军看成洪水猛兽了。”陈思忠大笑,“亏人家还把你当做恩人看待。”
“什么恩人,如果我们不强大,说不定就被他们宰了。”
“征求一下咱们各路诸侯的意见吧。”周泽普笑道,“没有他们的支持,我就成了孤家寡人。”
傍晚时分,从华兴城发出的密电,传到了大明各地。
青枫江畔小扬州城,豪华的别墅内,房五妹正在哄着双胞胎儿子玩。
作为华兴盐业的掌门人,房五妹依旧保持了居家女人的生活方式,一切围绕着家庭、丈夫、儿子。
听侍女念完电报,房五妹眉开眼笑,对侍女吩咐道,“回电,坚决拥护王爷的决定。同时通知下去,所有的员工,这月每人奖励一级薪水。”
“谢娘娘赏。”侍女乐不可支地跑了出去。
河西走廊,大马营堡宴会厅灯火通明。
人们载歌载舞,如同过节一般。
吕若愚端着马奶酒,已经喝得有些醉了,“称什么王爷,还不如直接称帝。”
连和、马荣宗碰杯后,把酒一饮而尽,“明天就誓师,将河西走廊的外敌都赶出去。”
山丹卫指挥使扬云石,应邀参加酒会,手里拿着羊腿,便啃便对吕若愚道,“吕大人,何时在下才去华兴城朝圣一回?”
“朝圣?”吕若愚一愣,“这个说法好。不过要过一些时间,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将河西走廊控制在华兴手里。”
上海,马成能和翠莲拜会了闲居在家的魏忠贤。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魏忠贤半闭着眼,似睡非睡,“那些明廷官员的节操,连婊子也不如。马大人代我奉劝王爷,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朱元璋、朱棣,这两个帝王,哪一个不是将对手杀得血流成河?”
“魏先生觉得这新上海衙门是否可以容留明廷的旧官吏?”马成能问道。
“马大人,上海是华兴的财税重地,最好不要留外人。如果实在不忍心,可打发到异地。”魏忠贤睁开眼,“他们就算拥立王爷,难免心存异志。”
陕西汉中。
宋献策、钱丹桂、宁羌州知府丁衍,汇集在钱丹桂的府邸。
“既然我们拥立了周王爷,就必须将瑞王朱常浩赶出汉中。这个家伙,极度贪财,瑞王府,宏伟豪华,王府几乎占了汉中城的三成。我们可以把瑞王府作为拥立周王爷的献礼。”丁衍现在将家眷都送往华兴城,只留小妾照顾他的起居生活。
宋献策看看钱丹桂,“明天就厉兵秣马,对汉中境内明军动手,我老宋眼里不容沙子。”
“成,汉中是咱华兴的汉中,留明军在这里,算什么事?”钱丹桂回答得很干脆,“等王爷登基之后,咱们都是开国元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