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后,硝烟尚未散尽,宋金刚策马缓缓踏过狼藉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染黄土,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面色阴沉,目光如刀,一一扫过战场,最终停在了一群押解俘虏的士兵面前。
张达被五花大绑,由几名士兵推搡着走来。他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发髻散乱,脸上布满血污与尘土,战袍多处撕裂,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尽管狼狈不堪,他的眼神却依然倔强,直视着马背上的宋金刚。
宋金刚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如铁:“以五百步卒对抗我万余大军,该说你勇猛,还是愚蠢?"他忽然挥鞭抽在张达肩上,鞭梢带起一溜血珠:"拉下去,斩了!"话音未落,押解张达的士兵便要将人拖走。
这个命令并非全然因为张达的"莽勇"。战报上墨迹未干的数字灼痛了他的眼睛:六百七十三名精锐骑兵,占尽地利,竟折损在一支步兵手上,这份羞辱必须用鲜血洗刷。
张达猛地挣脱士兵的手,嘶声喊道:“宋将军且慢!我能助你拿下介休城!”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在肃杀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宋金刚勒住马,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审视着张达:“此话当真?”
张达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头。他身上数处伤口仍在渗血,最严重的一处在肋下,每说一句话都牵动着伤处,带来阵阵剧痛。张达本不愿背叛大唐,但为了妻儿,他必须活下去。所以,他别无选择。
宋金刚抬手示意:“松绑。”士兵们迅速解开了张达身上的缧绁。他随即召来军中郎中为张达包扎伤口,而后将人带至中军大帐。
帐中,张达强忍伤痛,陈述了他的计划。宋金刚听后大喜过望,当即挑选五百精兵,换上唐军服饰,由张达率领前往介休城。他自己则亲率大军暗中跟随。
经过一夜急行军,次日已时,张达带队抵达介休城下。他从怀中取出令牌,高声称奉齐王之命前来协防。守城将领恰是旧识,不疑有诈,下令开启城门。
城门甫开,假扮唐军的士兵迅速控制城门要道,迎接宋金刚大军入城。转眼之间,介休城易主。
这日,李智云正与四哥在大堂商议军情。刘德威匆匆入内,抱拳禀报:“两位王爷,介休失守了。”四哥猛地起身,惊讶道:“怎么回事?”
“张达兵败投降,引领宋金刚部假扮我军,诈开了城门。”
四哥暴怒,一掌击在案几上:“若让本王擒得此贼,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案几应声而裂,文书散落一地。李智云冷静抬头:“四哥,现下该如何应对?”四哥沉吟片刻,决然道:“必须夺回介休城!本王亲自领兵出征。”
“我同去。”李智云立即接道。四哥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翌日,晋阳郊外演兵场上,万余唐军肃立。四哥焚香祭旗,擂鼓誓师。仪式完毕,他一声令下,大军开拔。李智云命刀疤脸率领两千“娘子军”随行。
经过两天一夜急行军,第三日,唐军抵达介休城外,在度索原扎营。这里地势高旷,背倚介山,俯瞰三四里外的介休城,城内动静一览无余。
安营已毕,李智云随四哥勘察地形。这片高地犹如天造地设的观战台,视野十分开阔。站在这里眺望,介休城的雉堞、箭楼、乃至城头飘动的旌旗都清晰可见。城上守军亦排列整齐,身上盔明甲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然,宋金刚已做好守城准备,正严阵以待。
李智云忽道:“若在此处架设十余门大炮,不出一个时辰,介休城便将化为废墟。”
“大炮?何为大炮?”四哥疑惑地问道。
“一种远射程的武器。”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投石机?”
”不是。“李智云摇头,“大炮较投石机射程更远,弹丸落地即爆,毁伤力极大。”
四哥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若得此物,日后征战岂不如虎添翼?五弟当尽快研制。”
次日,四哥亲率三千兵马至介休城东门外列阵叫战。士兵们辱骂多时,城门终于开启,冲出三千敌军。为首将领盔甲鲜明,手持大刀。
“来将通名!”四哥喝道。
““卬乃天兴皇帝帐下大将,马泰是也。”
“无名鼠辈,让宋金刚出来对阵。”
“宋王贵体千金,岂可轻移?尔乃何人?”
“本王李元吉!今日先取你首级,再找宋金刚算账!”话音未落,四哥已策马冲出,举起马槊兜头就劈,敌将慌忙举刀抵挡。四哥力大势沉,勇不可挡,不过七八回合,便将敌将扫落马下。
李智云见状立即下令擂鼓进攻。唐军如潮水般涌上,敌军很快不支,败退回城,紧闭城门。
此后数日,无论唐军如何挑战,宋金刚始终闭门不出,挂起了免战牌。四哥只得下令强攻,但唐军兵力不占优势,连攻数日未果,战事陷入僵局。
这日黄昏,李智云随四哥巡视营寨。一行人行至营东靠山处,见士兵挑水从山谷中走出。四哥扬鞭问道:“这是为何?”一旁将领回禀:“度索原地势过高,无法掘井,只得每日派人往山涧取水。”
四哥忽然兴起,对李智云道:“五弟,吾等同去查看水源。”众人沿小路行约二里,闻泉水淙淙,但见一条山涧顺势而下,在巨岩处汇成清潭。四周林木葱郁,鸟语花香,恍若世外桃源。
四哥下马行至潭边,蹲下身双手掬水畅饮。泉水清澈,水底的沙石清晰可见。
“五弟,这山涧之水甚是清凉,你不过来尝尝吗?”
李智云微笑摇头。他举目望去,只见周围山峦叠嶂,风景秀美,倒是个旅游休闲的好去处。四哥又掬水洗去脸上征尘,站起来甩去手上的水珠,感慨道:“若非战时,真该在此围猎尽兴。”众人稍作停留,重回军营之中,继续巡查防务。
两日后,李智云正与四哥在中军帐商议军情,那名将领匆忙来报:“两位王爷,山涧断流了!”四哥一听,吃惊地:“怎么回事?”
“必是宋金刚截断了水源。”
“这个混蛋!”四哥怒骂了一句,扭头对李智云道,“五弟,咱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进入山谷,发现那条山涧已然面目全非。原本欢腾奔流的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道丑陋的泥沟裸露在斑驳的阳光下。水潭底部的淤泥龟裂成无数碎块,几条来不及逃走的鱼儿在泥洼里徒劳地张嘴。
"这......怎么可能?"四哥猛地攥紧马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跃下马背,几步冲到潭边,靴子陷进发黑的淤泥里。
随行将领颤声道:"末将今晨派人取水时,发现水流渐小,不到半个时辰就......"话音未落,四哥突然狠狠将马鞭抽在潭边岩石上,牛皮鞭鞘应声而裂。
"宋金刚!"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四哥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他忽然抬脚踹向潭边的水桶,木桶滚下山坡发出空洞的响声。
李智云蹲下身,捻起一块干硬的泥块。泥块在他指间碎裂成粉,被热风吹散。他望着蜿蜒而上的山涧遗址,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要截断整条山涧,需要动用多少人力?宋金刚究竟谋划了多久?
四哥怒气稍平,抬头望向四周的山峦:“附近有没有其他水源?”
“未将已派人寻找,并未发现其他水源。”
“万余人的大军,无水怎行?去远一点的地方寻找!”四哥下了严令。
“遵命!”将领抱拳道。
次日,那名将军前来禀报,说距此地二十余里外,有一条河,名曰介河。河边有一大片河滩,地势平坦,可以驻军。四哥一听大喜,道:“明日一早拔营,去介河。”李智云一听,有些担忧:“咱们去那儿扎营,距介休城是否过远?”
“非也。”将军道,“楚王有所不知,度索原在介休东北方向,介河在介休西南方向,两处与介休城的距离,其实相差并不太多。”
李智云听他这么一解释,心中稍安。
次日清晨,大军拔营向介河进发。万余人马浩浩荡荡,行约一炷香时间,抵达一处险要山谷。李智云策马向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谷宽十余丈,两侧皆是高山,山势岖嵚,峰峦崚嶒,山上林木茂盛,杂草丛生。谷口处怪石嶙峋,犹如巨兽交错的利齿。岩壁上爬满深绿的苔藓,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李智云勒马问道:“此乃何处?”一旁的蔡虎回禀:“地图标示,此地名唤葫芦口。”
葫芦口?一个不详的地名!李智云又问:“山谷多长?”
“约七八里。”
李智云收紧缰绳,踟蹰不前,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他仰头望去,只见峭壁间盘旋着数只秃鹫,它们的影子滑过岩壁,像不祥的预兆。山谷中吹来的风带着腐土的气息,隐约还能听到岩缝中汩汩的水声——那是一种阴冷的、来自地底的声响。
这时候,四哥带人从后面赶上来,驱马来到他身旁:“五弟,为何停滞不前?”李智云远眺险峻山势,皱眉道:“四哥,此地险要,恐有埋伏,可否绕行?”
“四周皆山,如何绕行?”四哥断然否决。
“那至少先派兵搜山,确认无伏再过不迟。”
“多此一举!”四哥不以为然,“宋金刚困守孤城,焉能在此设伏?”
李智云还欲再谏,四哥已经扬起马鞭:"我率前军先行!你既然害怕,就在后面压阵!"说罢一夹马腹,带着亲兵冲进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