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定计南下
今宵初弦月2025-10-24 12:234,659

马邑城外,官道两侧,排立着数千精兵。军阵肃穆,鸦雀无声,唯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玄色、赤色、青色的战旗上绣着各式猛兽图腾,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要破旗而出。士兵们身着锃亮的明光铠,手中的戈矛剑戟排列如林,在偏西的日头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每一张面孔都紧绷着,透着久经沙场的冷峻。

在这森严军阵的最前方,一顶巨大的明黄色绸缎罗伞巍然矗立,伞盖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在风中微微颤动,恍若活物。罗伞之下,一人负手而立。此人便是一个月前在马邑登基称帝、改元“天兴”的刘武周。他身量不过五尺有余,却显得精悍异常。古铜色的面庞上,浓眉如墨,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厚唇,颌下一缕短须更添威严。一身明黄色龙袍以金线绣出繁复的云龙纹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与他身后苍凉的原野形成鲜明对比。

在刘武周身后,百余人组成的军乐队静立如雕塑。乐手们手持各式钲、鼓、铙、钹等青铜乐器,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们屏息以待,时刻准备敲响军乐。刘武周今日摆出如此阵仗,只为一人——上谷枭雄,宋金刚。

宋金刚乃上谷郡人。隋末天下大乱,他在家乡上谷地区发动起义,成为农民起义军领袖,手下拥有一万多人马。宋金刚与另一位起义军领袖魏刀儿联合。可是,魏刀儿被窦建德打败。宋金刚为了救援魏刀儿,与窦建德交战,结果也被打败了,失去了立锥之地。于是,他率领手下四千人马,前来投奔刘武周。

刘武周听说宋金刚骁勇善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便亲自出城十里,排列出欢迎队伍,迎接前来投靠的宋金刚。

远处,一骑绝尘而来。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这片近乎凝滞的寂静。到了近前,斥候飞身下马,跪倒在刘武周面前,抱拳禀道:“启奏皇上,宋将军人马已至五里外!”

刘武周微微颔首,目光却早已投向官道尽头。果然,不过片刻,地平线上便腾起滚滚烟尘,如乌云压境。渐渐地,烟尘中显现出一支军队的轮廓,旌旗招展,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那支军队越来越近,已能看清为首那员大将。他胯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神骏异常,马鬃在风中飞扬。马上的将军身材魁梧雄壮,浑身披挂铁甲,甲叶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寒光。面庞被头盔遮掩大半,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视之间自带一股沙场悍将的凛冽杀气。他手中一柄青龙偃月刀,刀柄长达九尺,刀锋在斜阳下流转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奏乐!”刘武周一声令下。

霎时间,钟鼓齐鸣,钲铙震天。庄严雄壮的乐声冲破云霄,在原野上回荡。刘武周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脸上堆满笑容。

宋金刚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他将青龙偃月刀掷给亲兵,大步走到刘武周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败军之将宋金刚,拜见皇上!蒙陛下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将军何出此言!”刘武周亲手扶起他,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朕久闻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非凡!朕在此等候将军,已望穿秋水矣!”他话语热切,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宋金刚,“来,与朕同乘玉辇,朕有无数心里话要与将军细谈。”

宋金刚略显迟疑:“陛下厚爱,末将感激不尽。然君臣有别,末将骑马随行即可。”

刘武周却执意不肯放手,笑道:“今日不论君臣,只论知己。将军万勿推辞!”说罢,便拉着宋金刚的手,一同登上了停在一旁的华丽玉辇。

玉辇缓缓启动,向着马邑城方向驶去。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视线,只余下车轮碾过官道的辘辘声。

自此,宋金刚及其四千精锐正式并入刘武周麾下。刘武周对他极为器重,不仅封他为“宋王”,赐予府邸田产,更将自家财产分一半与他,恩宠之隆,一时无两。

数日后,宋金刚前往刘府拜见。刘武周称帝后,将太守府改为皇宫处理朝政,自己却仍居旧宅。刘府门庭广阔,朱漆大门气势恢宏。进门后,一面巨大的琉璃照壁挡住视线,上绘猛虎下山图,虎目圆瞪,威风凛凛。绕过照壁,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青石板铺地,两侧植着苍松翠柏。穿过庭院,才是待客的正厅。

厅内布置典雅,紫檀木家具散发着淡淡幽香。侍者奉上香茗,恭敬道:“宋王稍候,陛下正在西客厅会见贵客。”

宋金刚颔首,独自坐在厅中品茶。等候良久,仍不见刘武周到来,便起身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如丝如缕地飘入耳中。

琴声悠扬婉转,时如溪流潺潺,时如鸟语啾啾,在这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宋金刚本是草莽出身,对音律一窍不通,却被这琴声莫名吸引。他放下茶盏,循着琴声信步走去。

琴声源自后堂,与前厅以一条曲折的回廊相连。回廊两侧植着翠竹,微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与琴声相和。宋金刚穿过回廊,来到后堂门前,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堂内,一个女子正端坐抚琴。她身着一袭水绿色罗裙,裙摆铺展如荷叶。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仅以一根玉簪松松挽住。由于是侧身相对,宋金刚只能看见她精致的侧脸:长睫低垂,鼻梁秀挺,唇如樱瓣,肌肤白皙似雪,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几乎透明。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在琴弦上轻拢慢捻,如蝴蝶翻飞。

更令人心醉的是她的歌声,清亮而略带沙哑,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麦秀渐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迴溪……”歌声宛转悲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哀愁。唱着唱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渗出,缓缓滑过白皙的面颊,悬挂在下颌处,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宋金刚看得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也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歌声。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猛将,而成了一个懵懂的少年,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击中了心脏。

正当他出神之际,一只手掌突然拍在他的肩上。宋金刚猛然惊醒,回头一看,刘武周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陛下!”宋金刚慌忙欲跪,“臣冒昧闯入后堂,罪该万死!”

刘武周却笑着扶住他:“宋王何罪之有?来得正好,朕为你引见一人。”说着,拉他走进后堂。

琴声戛然而止。那女子闻声起身,迅速拭去泪痕,转身面向来人。当她抬起头的刹那,宋金刚只觉得呼吸一窒——正面看去,她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顾盼之间自有一段风流。更难得的是,她毫无寻常女子的羞怯之态,落落大方,仿佛刚才的悲泣只是错觉。

“此乃舍妹若兰。”刘武周笑着介绍,又转向女子,“若兰,这位便是朕常与你提起的宋将军,如今的宋王。”

刘若兰微微欠身,唇角含笑,声音如清泉击石:“久闻宋王威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气概。”她目光在宋金刚脸上轻轻一转,随即垂下眼帘,恰到好处地显出一丝羞怯。

宋金刚慌忙还礼,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跳如鼓,面颊发热。

回到前厅后,刘武周与宋金刚商议了一番军务,忽然话锋一转:“宋王,你觉得舍妹若兰如何?”宋金刚一怔,谨慎答道:“刘小姐才貌双全,仪态万方,诚为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

刘武周哈哈大笑,抚掌道:“既然如此,朕欲将若兰许配于你,你可愿意?”宋金刚一听,顿时愕然,半晌才讷讷道:“陛下厚爱,末将感激不尽。然臣……已有妻室。”

“一村妇耳,休弃何妨?”刘武周摆手笑道。他见宋金刚面露犹豫,又道,“宋王不必即刻答复,回去好生思量,再告诉朕你的决定。”

日落时分,宋金刚回到自己的府邸。这座宅院是刘武周所赐,亭台楼阁,极尽奢华。然而今夜,他躺在锦缎铺就的软榻上,却辗转难眠。

白日里刘若兰的身影不断在眼前浮现:她抚琴时专注的侧脸,她落泪时脆弱的神情,她微笑时动人的风姿……这一切与他那个粗鄙的发妻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想起了妻子粗糙的双手,黝黑的面庞,毫无风度的言行……十年夫妻,同甘共苦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脑海,但很快被刘若兰绝美的容颜所取代。

内心的天平渐渐倾斜。权势、美色、皇帝的青睐……这一切的诱惑太大了。他开始为自己找理由:发妻多年未有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如今贵为宋王,岂能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妻子;若能娶得刘若兰,与皇帝成为姻亲,地位将更加稳固……

这一夜,宋金刚在欲望与愧疚间反复挣扎,直到天明时分,终于下定了决心。

清晨,发妻如往常一样为他更衣。当她粗糙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时,宋金刚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妻子的眼睛,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继续为他整理衣袍。

“今晚我不回来了。”宋金刚突然开口,声音冷硬。

妻子动作一顿,轻声问道:“又要出征了吗?”

“不是。”他转过身,避开她的目光,“是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妻子猛地抬头,愕然地瞧着他,脸色发白:“夫君……你……你这话是啥意思?”宋金刚面色淡然:“皇上要将他的妹妹刘若兰许配于我,我已决定娶她为妻。休书我已经写好,放在书房案上。”

妻子如遭雷击,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宋金刚不忍看她惊愕和痛苦的面孔,转身欲走。妻子却突然扑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嘶哑:“若……若必娶新妇,妾也不阻拦。妾愿为小!只求不离夫君左右!”

宋金刚身体一僵,缓缓掰开她颤抖的手指,声音涩然:“十年夫妻,我岂能如此辱你?这座宅子留给你,城外的庄园也归你,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他日……另择良人吧。”言罢,决然甩袖而去。

身后,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庭院:“夫君——!”

宋金刚脚步只微微一滞,终未回头,将那哀绝之声与十年的贫贱相守,彻底关在了朱门之后。阳光刺目,他眯眼望向皇宫方向,心中唯余对新权势与美娇娘的灼热期盼。

宋金刚迁入了一座新府邸。虽不及旧邸广阔,却依旧飞檐斗拱、朱门碧瓦,自有一番威严气派。数日之后,刘武周为他操办了一场极尽隆重的婚礼。是日,马邑城内锣鼓喧天,红绸满街,文武百官与皇亲贵胄皆来道贺,车马盈门,喧阗不绝。

宋金刚身着大红喜袍,率领迎亲队伍穿过长街,将刘若兰所乘的八抬大花轿迎入宋府。堂前红烛高烧,宾客观礼,二人依礼交拜天地,共结鸳盟。

礼成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宋金刚心中早系娇妻,前堂宴席虽盛,他却坐立难安,只勉强饮过几杯水酒,便辞客径往新房而去。

房中红烛摇曳,光影朦胧。除静坐床沿的刘若兰外,尚有媒婆与丫鬟各一人。那媒婆见宋金刚推门而入,顿时堆起满脸笑意,迎上前道:“贺喜宋将军,新婚大吉!”

这媒婆乃临时请来,专为教导新婚最后的礼数。她取当年青瓠一剖为二,斟酒入内。青瓠极苦,倒酒之后其味更苦。夫妻.交换瓠杯而饮,谓之“合卺”,取意同甘共苦。后又将二人发丝各剪一缕,缠绕相结,名曰“结发”,寓意至死不渝。至此婚仪圆满,媒婆与丫鬟含笑退出,房内唯留夫妻二人。

宋金刚转眼瞥见一旁案上置一红漆木盘,盘中陈两物:一为雕有童男童女的松木如意,一为刻有双斗星辰的喜秤。俗谓手掀盖头不吉利,须以如意或喜秤轻挑,择用何件,但凭新人之意。

宋金刚略作踌躇,终取喜秤,小心将新娘的红盖头轻轻挑起。刘若兰今日盛妆,更胜往日容光。云鬓高盘,余发双垂,衬得一张鹅蛋脸皎如秋月。眉似初春柳叶,眼如秋水明澈,鼻若悬胆,唇比樱桃。盖头既揭,她含羞低首,烛影中愈显娇媚动人。

宋金刚但觉喉间干涩,一时竟无言相对。轻咳一声,方小心坐于榻侧,试探着握住她一只手。刘若兰并未退缩,任他执手轻抚。那只手细若柔荑,宋金刚摩挲于掌心,微笑道:“我年长于你,又是休妻再娶……你可觉得委屈?”

刘若兰抬眼一瞥,颊生红云,轻声道:“将军英名远播,若兰得配君子,实属三生之幸,何委屈之有?”宋金刚闻言如释重负,肃容道:“既如此,我必以真心相待,绝不负你!”语毕伸臂将她轻揽入怀,刘若兰亦温顺倚靠,二人相依烛影之中。

宋金刚既得美妻,心满意足,对刘武周更是感激涕零。数日后朝议,他便向刘武周进言南取晋阳、进而图谋天下之大计。

“陛下,晋阳乃河东根本,若得此城,河东可定。其后西进可图长安,东出可取洛阳。二都既克,则天下大势定矣!若陛下决意南征,臣愿为先锋,誓死效命。”

刘武周听罢大喜,抚须长笑道:“宋王此策,正合朕心!朕即日整饬兵马、筹措粮草,择吉期发兵南下!”

继续阅读:第四十五章 激战黄蛇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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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唐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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