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邂 逅
今宵初弦月2025-10-24 12:244,422

午时初刻,宾客皆至。刘洪满面春风,朗声招呼众人入席。酒宴设于大堂毗邻的后花厅,三张八仙桌次第排开,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玉液琼浆。李智云被奉为上宾,安坐于首桌刘洪身侧,这份殊荣,显见刘洪对其青眼有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智云忽觉腹中微涨,悄然离席小解。他穿过后廊,步入一处清幽庭院。甫一踏入,便觉异香袭人,虽已过花期,但那满园丹桂似将馥郁魂魄凝滞于秋阳之中,挥之不去,沁人心脾。解手完毕,他正欲折返,一阵细碎清脆的莺声燕语随风飘来。

李智云循声望去,但见右侧卵石甬道旁,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桂树下,俏生生立着两位女子。观其装束,分明是一位闺阁小姐与一个贴身丫鬟。那丫鬟正擎着一根细长竹竿,踮着脚,吃力地捅着高悬枝头的一只彩绘风筝,小姐则在旁低声指点,语带嗔意。

李智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那位小姐的面庞。只一眼,便如遭雷击,神魂俱震——那容颜美丽绝伦,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肤光胜雪,竟与他前世记忆中《延禧攻略》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有八九分神似!他痴痴凝望,目光如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半晌竟挪移不开。

树下,小姐见丫鬟屡试无功,终是失了耐性,轻斥一声“笨丫头”,索性夺过竹竿亲力亲为。她踮起玲珑玉足,藕臂轻舒,竹竿点向枝头。奈何风筝的牵线早已与枝桠死死纠缠,纵是竹竿够着,亦难撼动分毫。李智云下意识地抬眼望天,只见秋空澄澈如洗,万里无云,更无一丝微风——这哪里是放纸鸢的时节?想来是这位深闺娇女闲居后院,百无聊赖,寻些消遣罢了。

小姐奋力捅了十数下,非但劳而无功,反累得香汗微涔,娇喘吁吁,一张芙蓉玉面晕开两抹醉人的酡红。李智云素来自诩怜香惜玉,见此情景,岂能袖手?他借着三分酒意,摇晃着膀子走过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小姐莫急,我来试试!”话音未落,也不待对方首肯,便不由分说地从那柔荑中接过竹竿,踮脚便捅。

然那风筝缠得极牢,竹竿虽及,线扣却如生了根。李智云试了几次,徒劳无功。他顿觉面上无光,索性将竹竿一丢,豪气顿生:“罢了,看我手段!”竟如灵猿般手脚并用,“噌噌”几下攀上老树虬枝,探身向前,仗着几分蛮力,生生将那纠缠的丝线一把扯断。旋即利落跃下,将那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双手奉还。

“多谢公子援手。”小姐接过风筝,螓首微垂,双颊红云未褪,声如蚊蚋,却字字清晰。

李智云的目光却如黏在了她脸上,不知羞耻地直视着那无双丽色,口中兀自问道:“小姐是刘大人的千金吧?敢问芳名?”小姐闻言,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狡黠:“公子见谅,女儿家的闺名,怎好轻易告知陌路之人?”

李智云恍然,一拍脑门,讪笑道:“哎呀,是在下唐突了!刘小姐海涵!”刘小姐倒不以为忤,反而含笑反问:“公子是家父今日宴请的贵客吧?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李智云。”

“莫非……就是客居韦府别馆的那位李公子?”刘小姐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李智云心头一跳,喜道:“小姐竟知在下?”

“家父昨日归府,曾提及公子,盛赞公子青年才俊,学识渊博,乃人中龙凤。”刘小姐笑意盈盈,语带真诚。

“岂敢,岂敢!刘大人谬赞,实不敢当。”李智云口中谦逊,心中却如饮甘醇,飘飘然起来。

李智云又寻些闲话硬聊了几句,直到感觉再留下去恐惹人嫌,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他走了老远,还一步三回头,那绰约风姿已深深烙入眼底心间。

回到宴席,纵是美酒佳肴在前,李智云亦觉索然。刘小姐那嫣然一笑,如春日初绽的海棠,在他脑海中反复摇曳,挥之不去。

是夜,他辗转于锦榻之上,心潮澎湃,难以成眠。一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待他日登临王位,定要备下重礼,亲至刘府求娶此女,册立她为王后!朦胧睡意袭来,他坠入绮梦:头戴紫金冠,身着九蟒金线衮龙袍,身旁凤冠霞帔、盖头轻掩的新娘,正是那桂树下的倩影……红烛高烧,礼乐齐鸣。

翌日辰时,韦府的少爷小姐并仆从们照例兴冲冲来寻他听那新奇故事。李智云却心不在焉,满脑子皆是那桂堂别馆的惊鸿一瞥。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今日乏了,且歇五日。”众人闻言,脸上难掩失落,却也只得悻悻散去。

他枯坐房中,欲提笔练字静心。奈何心绪如沸水翻腾,笔下之字歪斜如醉汉蹒跚,连自己看了都觉碍眼。颓然掷笔于案,墨汁四溅。他猛地起身,推门而出。

趁着四下无人,他竟如做贼般溜出了韦府别馆。刘、韦两家别馆相隔不过两三里,昨日赴宴,路径早已谙熟于心。他踏着车辙深深的泥土路,不多时便再次来到那桂堂别馆气派的朱漆大门前。然而,满腔热望却在门前化为踌躇——以何名目登门寻一位未出阁的小姐?思来想去,竟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奈之下,他只得隐身在道旁一丛茂密的冬青灌木之后,屏息凝神,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秋阳灼灼,树影婆娑。他如同石雕般守候了足有一个时辰,双目酸涩难耐,却始终未见那抹魂牵梦萦的倩影出现。失望如冰冷的潮水漫过心田,他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黯然离去。

归途路过一片不知名的湖泊(或许是南湖?),湖光潋滟,远山如黛,景色颇为宜人。李智云却无心赏玩,只在湖畔失魂落魄地徘徊片刻,便垂头丧气地折返。

翌日,李智云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复又燃起,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桂堂别馆附近守望。这次天可怜见,未及半个时辰,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别馆的侧门开启,一辆青帷油壁马车缓缓驶出,停在路边。紧接着,那朝思暮想的刘小姐便在丫鬟翠儿的搀扶下,莲步轻移,走了出来!

李智云心头狂喜,几乎要欢呼出声,忙不迭地从藏身处跳出,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去,口中高唤:“刘小姐留步!”刘小姐正欲踏上脚凳,闻声讶然回首,见是他,眸中掠过一丝惊异:“李公子?您……怎会在此?”

李智云心下一慌,急中生智扯了个谎:“哦,在下是来寻刘大人请教些学问上的疑难。”刘小姐闻言,蛾眉微蹙,歉然道:“真不巧,家父一早便出门访友去了,怕是要傍晚方能归来,倒让公子空跑一趟了。”

李智云心中暗喜,面上却故意露出惋惜之色,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无妨无妨。小姐这是要出门?”

“正是,去平昌镇采买些胭脂水粉和针线布料。”刘小姐答道,声音清婉。

“哎呀,正巧!”李智云一拍手,脸上堆满热切的笑容,“在下也正想去平昌镇见识一番,苦于不识路径。不知可否与小姐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见对方秀眉微挑似有迟疑,他连忙补充,姿态放得极低:“小姐放心,在下绝不打扰,与车夫同坐车辕即可!”

“李公子言重了。”刘小姐被他急切的模样逗得莞尔,眼波流转间隐有笑意,“公子是客,身份贵重,岂能与下人同坐一处?若不嫌弃车驾简陋,还请上车内叙话。”说罢,素手纤纤,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智云假意推辞一番,终是“盛情难却”,如愿以偿地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铺着软垫,空间尚可,但三人同乘仍显局促。李智云与刘小姐相对而坐,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兰馨香。马车辚辚前行,偶遇颠簸,两人膝头难免轻触。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刘小姐面颊飞红,羞涩地向旁悄然挪移。

“失礼失礼!颠簸所致,绝非有意冒犯小姐!”李智云连忙告罪,心中却如小鹿乱撞。

刘小姐微微侧首,低声道:“公子无心之失,不必介怀。”沉默片刻,她似乎想打破这微妙的气氛,主动提起话题,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心的钦佩:“昨日听家父提及,公子才情高绝,出口成章。那两首诗落笔虽简,意蕴却极是不凡,令人耳目一新!”

“哪两首?”李智云一时懵然。

“便是那‘曲项向天歌’,与‘汗滴禾下土’呀。”刘小姐掩口轻笑,眸光闪亮。

李智云这才恍然,心中暗叫糟糕,面上却强作镇定,摆手道:“小姐谬赞!那……那并非在下所作。”

刘小姐闻言,俏脸倏然一板,带着几分被轻视的薄怒:“李公子莫要欺瞒!瑛莲虽是女子,但家父膝下唯我,自幼便延请名师,授以诗书,虽不敢言学富五车,却也遍览群籍。此二诗意境新奇,语言质朴而韵味悠长,若真是前人佳作,定当广为传诵。可瑛莲此前从未得见!若非公子锦心绣口,才情天纵,还能是何人?”

李智云被她一番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哑口无言,又见她粉面含嗔,星眸圆睁,竟是百口莫辩。他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心中却窃喜不已:妙哉!这位刘小姐不仅貌若天仙,竟还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更妙的是,她情急之下,竟将自己的闺名“瑛莲”脱口而出!这简直是天赐良缘,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做我的王后,再合适不过了!

马车在略显沉闷(对李智云而言是心花怒放)的气氛中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平昌镇,停靠在一处较为宽敞的街边。

三人下了马车。李智云放眼望去,这平昌镇并不太大,不过几百户人家聚居,一条主街贯穿东西。街道两旁,米铺、布庄、杂货店、铁匠铺等鳞次栉比,各色招幌在微风中懒洋洋地飘荡,显出小镇特有的市井气息。

李智云与刘瑛莲并肩沿着街市缓行,丫鬟翠儿紧随其后。刚走出不远,眼前的景象便让李智云皱紧了眉头——街道两侧,屋檐下,墙角边,竟或坐或卧地聚集着不少流民!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张张蜡黄的脸上刻满了饥饿与麻木,眼神空洞地望着行人,如同秋风中瑟瑟的枯草。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酸馊气息。

“此地弹丸小镇,怎也有如此多的流民?”李智云声音低沉,带着不解与一丝沉重。

刘瑛莲秀眉紧蹙,幽幽地叹了口气:“唉,如今四处烽烟,战乱频仍。这些人,怕是从邻近遭了兵祸的郡县逃难至此的吧?家园破碎,流离失所……”她语带悲悯。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干枯、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像只受惊的小兽般突然从人堆里冲出,一把攥住了李智云质地精良的衣角,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声音嘶哑微弱:“公子……行行好,赏点钱吧……我……我三天没吃东西了……”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肋骨清晰可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学的课文《包身工》里的“芦柴棒”。一股强烈的怜悯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却发现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只有胸前挂的一只玉坠,这还是韦夫人第一次见到他时赠给他的。

他摘下玉坠,刚要递给小女孩,却被刘瑛莲一把夺了过去。她看了一眼玉坠道:“这东西太贵重了,你给她,非但救不了她,反而会为她招来灾祸!不是被恶人抢夺,便是被奸商诓骗!”她不容分说地将玉坠塞回李智云手中,扭头对丫鬟急声道:“翠儿,快取些铜钱来!”

翠儿慌忙掏出随身的小巧荷包,抓出一把铜钱塞到小女孩枯瘦的手中。然而,这一举动如同在饥饿的鱼群中投下饵料,四周的流民“呼啦”一下如潮水般汹涌围拢上来!无数枯瘦黝黑的手伸向他们,乞求声、哭喊声、推搡声混成一片。更有几个面目不善的汉子,借着混乱,肮脏的手竟意图向刘瑛莲和翠儿的身上摸索!

“不好!”刘瑛莲花容失色,反应极快。她一把夺过翠儿手中整个荷包,将里面剩余的铜钱奋力向旁边一处空旷地带天女散花般撒去!

“快捡钱!”她高喊一声。趁着所有流民的注意力被那叮当作响、四散滚落的铜钱吸引,疯狂扑抢的混乱瞬间,刘瑛莲紧紧抓住李智云的手腕,拉着尚有些发懵的他,奋力挤出重围,疾步逃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直到跑出数十丈外,拐入一条相对清净的小巷,三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刘瑛莲手抚胸口,惊魂未定,喘息着对李智云道:“流民如蝗,哀鸿遍野,凭一己之力,杯水车薪,根本接济不过来,反而可能引火烧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去西市办正事要紧。”

继续阅读:第六章 与明星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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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唐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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