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在金奶奶的印象中，边界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头一次。
她们闭门不出，窝在房间里做各自的事情。只有一人，她像雪中莲花，在皑皑白雪中傲然挺立，巍然不动。
龙燃已经跪了三天三夜了。
脚踩雪地发出的沙沙的声音传进龙燃的耳中，蛋糕的香气让她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但是她没有回头。
“赫莉小姐，你不用管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呢？”赫莉举着伞来到她身边。白雪很快便把红伞染成了相同的颜色。
“被血清强化之后，我熟悉每个我认识的人的脚步声。”龙燃说，“请回吧，他醒过来之前我是不会起来的。”
“他脑子里的弹片不会对他产生影响了，但是他能否清醒依旧是个未知数呢。”赫莉说，“你难道准备跪死在这里？”
龙燃什么都没说，相当于肯定了她的说法。
赫莉将装着蛋糕的盘子送到她的面前：“吃点吧，跪死总比饿死强。”
赫莉用仓库里所剩无几的面粉和奶油做了这块蛋糕。它看起来很漂亮，方糕上铺着一层蜂蜜，蜂蜜上是一层奶油，顶部用一颗草莓装饰。
梦露的魔法是她们食物的唯一来源。在梦露清醒之前她们只能靠着之前储存下来的食物度日，吃完了就饿肚子，或者冒着危险到外面买东西。
龙燃饿极了。她抓起蛋糕两三口吃下，之后将手浸没到雪里，用融化的雪洗去手上的奶油，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双手冻伤所带来的痛苦远不及她心里的痛苦。
被白雪遮挡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身影。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逛，没有方向。
赫莉看着那个身影，发出无奈的笑声。
“梦露的器官被电流烧毁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自行修复。”她说，“如果说她以前是个植物人，那她就现在是个单细胞的草履虫，连本能反应都极其微弱。”
“她救了主人。”龙燃说，“如果当时我能……”
“行了。”赫莉说，“如果后悔有用的话，人生都可以重来了，谁会做这种鬼事情。”
她给龙燃讲述着杨林的治疗过程。龙燃像听任务内容一样认真。听着赫莉的讲述，她仿佛就在现场。但她并不在，更没有亲手为杨林治疗，她只是单纯地跪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
“你为什么会进入那家公司呢？”赫莉问，“我知道你需要钱，但看你也不像那些爱慕虚荣的女生，为什么会急需用钱？”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龙燃眼神很暗淡。
“我爸爸沉迷赌博，我们落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她说，“能还的钱全都还上了，却只是杯水车薪。债主说再还不上就拿我抵债，所以我需要钱给我爸爸还债。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能力偿还。这时我遇到了吴，他说他可以帮我偿还，只需要我接受一针注射。”
“所以你就到了那家公司？”
龙燃叹了口气：“自从上大学以来我就没有回过家。我的同学只是认为我在外面兼职赚钱，但其实我往返于世界各地，执行公司的任务。”
“想家吗？”
“如果那能叫家的话。”
赫莉点点头，想到了龙燃与杨林的关系，露出八卦般的笑容。
“你为什么这么看重杨林？难不成是一见钟情？”
“我们家当时已经要靠募捐度日。他和他的父母一同来到了我家，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块蛋糕作为礼物送给我，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我看到了他的校牌，从那之后未曾忘记。或许那次对他而言只是无意识的善举，但对我而言却是生命的奇迹。”
“杨林还真是够笨的，连这么美丽的女孩都能忘记。”赫莉笑了笑，“既然杨林对你如此重要，那你觉得你还能跪在这里吗？”
“他会受伤都是因为我。”
“但是他现在需要你去照顾他，而不是跪在这里。”
龙燃不断将雪塞进嘴里，冰凉的感觉抑制住她想哭的冲动。
两天前，她在这里大哭了一场，声音很大，哪怕住在楼上的艾薇尔都听到了，可没有人过来安慰她，只是让她哭。等到她哭得声嘶力竭了才停止。
赫莉拍了拍她肩膀：“艾薇尔在调试战甲；梦露变成了那副样子；金奶奶老寒腿，不方便出来；只有我这个流体人过来了，不觉得很荒唐吗？我自身还没有被救赎，却还要来安慰你。”
“我的救赎在哪？”
“在杨林身边。”赫莉将伞拿走了，让雪花再次落在她那结冰的头发上，“我要回去了。杨林在十六层。”
待赫莉走后，梦露来到了她的身边，麻木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体内爆炸性的热能需要用冰冷来中和，这样才能加快她的恢复速度。
这是她仅存的本能。
龙燃站起身，徒步走上十六层的大厅。幽暗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为了防止他无意识地乱动，艾薇尔将他固定在了实验台上，头部包裹着纱布。
龙燃轻轻抚摸他的脸，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匕首，又像见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艾薇尔似乎知道她要来，将量身定做的护士服扔给她。
“先去洗个澡，然后换上衣服，别把细菌带给他。”
热水冲去了她的寒冷。她从浴室出来，换上了干净的护士服，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纷飞的大雪模糊了白昼与黑夜的分界线。她呆坐许久，当她扭动僵硬的身体的时候，疲倦感才如潮水般涌来。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破碎的画面像拼图一样在她的脑中逐渐完整，几年前的光景在梦境中重现。
“龙燃，龙燃。”
有微弱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对不起……”两行清泪从紧闭的双眸中流出。
温暖的感觉。有一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杨林挂着和煦笑容的脸。
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着椅子上的女孩儿和实验台上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