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孟成把那辆布加迪威龙开回了汽车修理厂。
几小时前,两个人由交谈变成争吵,最后差点大打出手,直到服务员上菜时他们才心平气和地坐下吃饭,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当心情平复时,橘枫再次和他谈起回归的事情,杨孟成依旧拒绝了。
“我已经五十岁了,玩不动战甲了。”他说。
“只要你回去就行,甚至露个面也是好的。不只是我,自你杳无音讯之后全学院的人都在找你和艾伦君。”
“艾伦死了。”
“死了?”橘枫瞪大眼睛,“何时的事?”
“大概十年前吧。”杨孟成说,“和妻子一同死在了一场事故中,但那场事故明显是一场谋杀。夫妻俩有个女儿,叫艾薇尔.布朗特,但自事故之后就不知去向了,这么多年我也在找她,毕竟是故人之女,希望她平安。”
“艾薇尔.布朗特……”橘枫重复这个名字,“我也会留意的。”
“行了,吃饱喝足该干活了。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回去了。”
“这个给你。”橘枫把那串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布加迪威龙的钥匙随手扔给杨孟成,就像随手扔给对方一个打火机。
“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输给你的。”
“哦,还有那么个事情啊。”杨孟成突然想起来几十年前的约定。
几十年前,朝气蓬勃的杨孟成和橘枫怀着激动的心情进入诺亚机械学院就读。由于两个人学号相近,所以被分到了同一个导师手下,那个导师就是奥古斯,诺亚机械学院的院长。他说“想要让我认同你们的话,就以学院前三名为目标努力吧,如果你们以前三名的成绩毕业,将会有一个光荣的称号跟随你们一生”。
尊严和荣誉胜过一切。两人打赌,赌谁会成为学院第一,输家要满足赢家一个愿望。
学院毕业典礼那天,杨孟成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艾伦和橘枫的高度虽与杨孟成相近,但他们还是要抬头仰望这个男人。
“诺亚三狼”的称号落在了他们头上。杨孟成永远有一个潜在的称号——狼王。
橘枫输了,按照约定,他要满足杨孟成的愿望。他知道杨孟成一直想买一辆车,但由于家境困难一直未能落实,也知道他最喜欢的车是布加迪威龙。他已预约了一辆限定款的布加迪威龙准备送给他,一方面作为赌注,一方面也作为毕业礼物,但是,那场改变了他命运的暴走事件发生了,杨孟成毅然砸毁战甲,背负罪恶感远走学院。那天距离提车的时间还剩两天。
这场噩梦困扰了杨孟成二十五年。他早已经忘记了那个约定,忘记了学院的一切,只记得战甲暴走和女人死前的惨叫。如果那次实验能够成功,那么他的九黎就能成为维持和平的秤砣,但因为操作失误导致战甲暴走,隐藏在其中的庞大的伽马射线的能量如同怒龙一般从天而降,吞噬了位于下方的女人。女人当场毙命,尸骨无存。
他杀人了。
他与那女人素未平生,未见其貌,每天晚上却能看见一张充满怨毒之色的脸在梦境中徘徊。她的哭声宛如厉鬼,惨叫宛如猿啼,在他耳边念叨着“还我命来”。
自噩梦开始,到砸毁战甲那天,他已六日没有合眼,精神达到崩溃的边缘。杨孟成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砸毁战甲时的情景:每一锤落下去都像是砸在自己的心上,眼泪流干了,血就从干涩的双眼中流出来,仿佛是战甲的血。
橘枫挽留过他。“两天,再留两天就好,斯库尔!”他在杨孟成的背后大叫。但万念俱灰的杨孟成已无法听进任何人的话,扔下象征荣誉的诺亚三狼之首的徽章,取走了战甲的核心,登上了回家的飞机,只留下一地的废铁和血泪。
“真怀念啊。”杨孟成看着手中的钥匙,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上,“你拿着吧,我只是一个工薪阶层,就算开得起豪车我也养不起豪车。”
“你还准备缩在这里吗?”
“我的根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根。”杨孟成说,“但在此之前,我得把我的儿子找回来。”
“钥匙你拿着吧,那辆车是专属于你的,护理费用算我的。”橘枫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西装,“我订了今天晚上回日本的机票。我已经做完了一切我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就是你这头狼王该做的了。”
“我就不送你了,这离机场挺远的。”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橘枫从兜里拿出一张卡,“卡里有五千万人民币,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挣那两个钱还是给你老婆用吧,出门在外用这个。”
杨孟成收下这张卡,随后上了车。雨伞放置处没有放雨伞,里面放着一条项链。纯金的链子穿着一块纯金的徽章,徽章上刻印着他年轻时的面容,底下附着一行小字:Scuol.Yang,amanatthetopoftheworld。
当老卢看到自己这兄弟开着大老板的跑车回来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他以为杨孟成抢了人家的车,还劝他赶紧去自首。
“老卢,我可能……要离职了。”杨孟成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老卢一愣:“咋了?”
“咱们一起进厂子里干的活儿,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忽略了太多事情,现在想想挺可惜的,我觉得我应该出去做一些我年轻时没做的事情了。”
“老杨,你没事吧。”老卢看着杨孟成苦涩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虽然离职了,但是咱们以后也常联系,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了,走了。”杨孟成拍拍老卢的肩膀,驾车离去。
妻子还没有回家。杨孟成脱下老旧的衣服,打开衣柜,取出最底部的一件银白色的、金色勾边的紧身衣穿上,外套一件古朴的西装,把项链戴在脖子上。他给妻子写了一张便条,随后驾车离开。
“外出办事,几日返回,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