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莉手指圆桌。圆桌正对着大门,那样子到像是让他出去。
杨林来到圆桌前坐下,拿起笔准备给艾薇尔写一封信。没办法,以他现在的水平,传送魔法仅仅能够维持五秒钟,在这五秒钟之内想把事情说明白显然不可能,他只能写信告诉艾薇尔这边发生的情况,那边也好给出对策。
他就像是漂在河流上的朽木,是继续漂流,坠落瀑布,还是被人拿去烧火发挥余热全都由他人决定。
从他离开边界到昏迷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在他眼前浮现。原本单向生长的命运之树无故生出了几根分支,每一根分支上都长满了叶子,鲜血从每一片叶子上滴落下来,浸没到土壤中,将它的根染成红色。
异化者和战甲军团将这棵大树团团包围,朝着正在攀爬的他疯狂攻击。大树在颤抖,与叶子一样红的液体从弹孔中流出来,汇成小溪,扩至河流,最后化成怒涛淹没一切。
杨林俯视着他们,眼神如同上帝在俯视弱小的蝼蚁。他们在血水中挣扎,感受生命的流逝,他在树上仿佛在欣赏精彩的电影,嘴角勾起笑容。
他出现了幻听。他听到了陌生人的嘲笑、喊打,家人的哭声、劝告声、艾薇尔她们的鼓励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似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急促的呼吸声吵到了看书的蕾莉,他的腿因为紧张在本能地抖动。
蔚蓝色的战甲从天而降。世界以它为中心爆炸,然后化为碎片,最终消失。
杨林如同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刚刚烘干的衣服。他抬手抹去冷汗,用颤抖的手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水从嘴角流下来浸湿了下面的纸。
他低头扶额沉思。不行,一旦回想起这件事就会感到心慌,大脑一片空白。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人活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蕾莉漫不经心的声音在杨林耳边响起。杨林回头看她。她没有抬头,依旧看着书本,刚才那句话仿佛是从书上念出来的。
但那明明是一本英文书籍。
杨林单手按胸,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和脉搏平稳下来。
他握紧手中的笔,将自己心中的话付诸于文字。从离开边界开始,到自己昏迷结束,详细得像是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当他写满六页纸的时候停了下来。
在他写作期间,蕾莉去过四次卫生间。每次回来时都会盯着他的背影看一会儿,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去打探别人的秘密,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
“有吃的吗?”杨林回头问。
“自己拿。”蕾莉手指零食货物架,目光依旧放在书上,她的世界简单到仿佛只有书本就可以支撑起来。
他从货物架上选了一袋饼干,四盒盒装牛奶还有一些面包。他将它们装在一个大袋子里,然后拿上写好的信去了卫生间。
“你去卫生间吃饭?”她问。
“我的爱好。”他说。
蕾莉露出嫌恶的表情,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西方人的生理结构与东方人不太相同。蕾莉用不了蹲便器,所以卫生间里只有一个坐式马桶。杨林坐在上面,把袋子——里面装着他的信件——放在洗衣机上,之后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面包放在马桶后的靠背上。
他把手机扔了,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他只能凭感觉认为现在艾薇尔正在做实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大楼六层的样子,双手画出法阵。
红色的法阵内,艾薇尔正在做实验。她面黄肌瘦,明显出现了营养不良的症状。
察觉到动静,艾薇尔回过头,看到杨林,激动地叫了出来。
“杨林,你……”
“我要说的话都在信里!”杨林拿起袋子扔了过去。五秒钟时间已过,法阵消失。
袋子中的食品散落一地,随之掉出来的还有六张信纸。艾薇尔先拿起一些面包送到金奶奶的房间里。
杨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艾薇尔足足等了他三天。当第一天的食物没有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一天未进食;第二天过去了,没有动静,她们只能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可食用的野菜,但只发现很少一部分;第三天过去,连野菜都没有了,金奶奶出现不良反应,卧病在床;今天是第四天,如果杨林再不送吃的过来,金奶奶就有生命危险了。
杨林送来的食物虽然不多,但是解了燃眉之急,搭配艾薇尔早些时候搭配出来的营养液,能够让金奶奶不再有性命之忧。
“老太太我要是这么死了就好喽。”金奶奶吃着稀释过的面包,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金奶奶您还年轻呢。”艾薇尔说。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艾薇尔知道金奶奶年纪大了,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
但她舍不得。
情意是个很玄妙的东西,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当艾薇尔从至亲至爱的人失去它时,又从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找到了。
她将照顾金奶奶的任务交给了赫莉,然后回到六层查看杨林的信件。
“艾薇尔,我被认定为狂暴异化者,他们在抓我,我没办法回归正常社会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大锤落在艾薇尔的胸口上。她仿佛看到一叶孤帆行驶于海间,就像老人捕鱼的渔船。狂风大作,海浪滔天,孤帆妄想征服大海,却在之前就被大海吞噬了。孤帆支离破碎,逐渐沉入海底,或许与泰坦尼克为伴,更或者永远是一叶破碎的孤帆。
他弱小,他无助,他想改变这一切,但是他无能为力。
看完信件,艾薇尔手扶战甲,思索良久。蓦地,她似乎是决定了什么,飞到十六层。她绕过摆着药品的架子,只见最内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型壁橱。艾薇尔双手放在壁橱的把手上,用力拉开,仿佛拉开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