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机械学院日落群岛校区。
杨林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两侧的把手。这是一把由陨铁制成的椅子，据阿尔杰所说是用研究纳米战甲时剩下的边角料制成的，除了重量惊人之外没有任何惊人的地方。这把椅子本应该拿去分解然后制作小工具，不过阿尔杰最后还是把它留下来，准备以后招呼客人什么的，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有谁会来这种鬼地方。
阿尔杰站在杨林身后，把一条数据线接到杨林右手的手环上，另一端连接电脑主机。电脑屏幕上是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此时数据正在飞速变动，右侧的数据条逐渐拉长，但很快便停止不动，手环前段的红点飞快闪烁。阿尔杰敲下回车键，延长的数据条又变回了原样，传输到手环中的数据重又返回电脑。
第146次实验宣告失败。
杨林身上的黑科技的确让阿尔杰看到了突破纳米战甲关键性问题的希望。自纳米战甲研究开始，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便是“如何选择纳米战甲的载体”。他们现在的技术水平还不足把纳米战甲植入到一块巴掌大小的反应炉中，但阿尔杰想到一年前他把纳米战甲的手部零件植入到手表中，虽说最后失败了，但也只是回收失败，前面是成功的。
现在杨林身上有五处可供纳米战甲植入的部件。阿尔假设把纳米战甲五等分植入到五组载体中是可行的。他于五天前开始着手试验，五天之内实验146次，无一成功。但他一直确信自己的假设是正确的，实验方向也是正确的。
“见鬼！”阿尔杰说。
“学院已经把重心放在海洋战甲的研究上了，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义。”杨林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身边，摆弄手环的阿尔杰。
“你懂个屁！”阿尔杰站起来，拔下原来插在电脑上的数据线，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换上一根新的，“纳米战甲的价值无从估量，尤其是面对那些鬼东西的时候。”
“异化者不会惧怕这身铁皮。”杨林说。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这次劫难，他开始认同“战甲即铁皮”这一观点了，虽然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
“纳米战甲不是铁皮，而是数据。”阿尔杰说，“不然我为什么要把电脑数据植入到这些东西里？”
“数据？”杨林不很理解，他相信换做以前的自己也不能理解。战甲都是用材料做成的，想用一堆数据变幻出实际物质简直是天方夜谭，有违唯物主义。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阿尔杰一向没有解释的习惯，他飞快地敲打键盘，“我和斯库尔研究了很长时间，但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杨孟成是这次实验的参与者之一。他对战甲有独到的理解，阿尔杰想或许这些独到的理解对眼下解决难题有帮助，但杨孟成那些所谓独到的理解也不过是如何让伽马射线同战甲结合在一起，一如几十年前所做的那样。
校方给杨林的临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龙燃发过来的。
“我在教学楼门口等你。”
杨林站起来离开。阿尔杰依旧在查看原有数据，没有察觉到杨林的离开。
杨林来到教学楼门口，见穿着连衣裙的龙燃站在那，回头率极高。她朝杨林挥挥手，把手中的水递给他。水瓶是打开的，瓶口留有口红的味道，明显她喝过。杨林不忌讳，喝了一口。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龙燃问。
“五月份。”
“我和你一起？”
“你应该回去。”
“你又要独自一人承担？”
“雪莲很危险！”杨林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呼吸变得急促。他转过身做了几次深呼吸，扭扭脖子，用手抚摸自己的头箍。
杨林很少和龙燃提起受伤的原因，因为提起原因必然要提起雪莲，而每当提起雪莲的时候，心情就会莫名烦躁，不知烦躁感从何而来。
是因为雪莲的行为感到不满？还是为自己没有能力留下雪莲而感到自责？杨林不很清楚，他只知道不能迁怒于别人，尤其是龙燃，她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你总是提起这个名字，但是你什么都不肯说。”龙燃盯着他的眼睛，“从你醒过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究竟是谁？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她握着杨林的手，“我是你的未婚妻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呢？”
“抱歉，我现在不想说雪莲的事情，有机会我会和你说的。”他松开手，转身走了。
“林！”龙燃大喊，“等到你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好好谈谈吧！”
杨林脚步停了片刻，然后走了。他没有回答，不敢回答。雪莲只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对方会把多少黑科技施加在她的身上，拿她做什么实验，以她为母体又会产生多少新式的异化者，这些都是未知的，而未知的往往都是最可怕的。
龙燃仰着头，紧抿着嘴唇。
第二天正午，杨林得知龙燃于早晨驾驶战甲走了。她带走了在这里使用过的一切东西，抹去了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仿佛从没有来过。
杨林并不知道她去哪了，想来可能是回边界了。
他躺在单人宿舍的床上，手臂举得老高，手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黑色的手环变成银白色，它像一座泉眼，流出银白色的河流，流遍双臂。它犹如衣服的袖子，没有给皮肤带来任何不适，闭上眼睛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但当挥拳时又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阿尔杰终究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杨林解除纳米战甲，手臂恢复原样。
纳米战甲不是数据，而是有生命的金属。逐渐恢复的时间轴能感应到这些金属，在它们身上留下时间的痕迹。他并不打算把它告知阿尔杰。纳米战甲终究是跨越时代的产物，这种产物还是交由跨越时代的人来研究操作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