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显听得肖玉琴不再纠缠,便拱了拱手,带着身后的侍卫,迈着大步离去。
肖玉琴停在原地,静静看着那挺拔的身姿在肃杀的宫墙之下显得越发的伟岸,心头滋味五味杂陈,爱慕与嫉恨兼而有之。
婉玉见得方将军身影早已远去,可公主却仍痴痴站在原地,不由得出声提醒。
“公主,人已走远了。要入夜了,这儿正当风口,公主千金之躯仔细受不得。”
肖玉琴紧攥着手中锦帕,将帕子上绣工卓异的桃花也揉皱了。她原本平静的眼波中涌起决绝,转过身,盯视着婉玉。
婉玉被公主如此骇人的形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低眉垂首。
可是肖玉琴却仿佛穿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方才她看方凌显面色焦急,行色匆匆,定是为了那已亡国的贱奴忧心。想那方凌显向来女色不近,如今为了这么一个亡国奴变了从容,她心中恨意越浓。贱奴口口声声称自己已是方凌显的人,那她的命就不再是她的了,她堂堂墨云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容不得别人染指。
因此,肖玉琴带着狠厉,低沉着声音说道,“那女人再不能留。她命大逃得了一时,下次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婉玉小心的觑着公主的神色,心中惴惴,嘴里却回道,“那人不过只是一介亡国奴,怎么与金枝玉叶的公主相提并论,兴许她撑不过今夜便死了呢。”
肖玉琴冷哼一声,“命贱之人苟延残喘,我绝不会让她活着。”说完,她一甩手绕过婉玉顾自走了。婉玉连忙跟上,却禁不住暗暗长出一口气。
暮色苍茫的街头,挑担的小贩正迈进家门,府门前的灯笼已经亮起,发出幽幽的光芒,只照亮一隅角落。
方凌显出了宫门,一骑快马直奔将军府。到了门前,将缰绳扔给了前来牵马的小厮。下了马却径直往杨心悦的卧房走去,不为和龙九安静的跟在身后。
昨日,杨心悦已喝了麒麟草做引的药,不知是否起死回生,九成希望,那还有一成风险,方凌显面孔冷硬,行动却如疾风。
后院四处静悄悄的,唯有下人走动的些微声息。次卧点着灯,远远看到鹊桥端着吃食从房中出来,虽隔得远,但还是可以看见食物过于完整。
见此情形,方凌显提了气,加快了脚步。不为看了龙九一眼,并不跟着,只是抱着剑守在了门外。
龙九到得门前,不着痕迹的往里瞧了一眼,床帘隔着,看不见人,他也只能学着不为的样子,站到了另外一边。心内却思忖着,方将军果然在意那亡国公主,一进门先赶赴此处,虽然无法一同进门,但还好在来日方长。
不为从这个龙九出现起,也已清楚他来将军府的目的,因此心下留意,处处看着那人行动。刚刚龙九那不经意的一瞥也已经落入了他的眼里,不禁心中冷哼一声,可是皇上赐下的人倒也不好得罪,因此便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杵在门前,目不斜视。
方凌显进了门,房内章太医正左手拉着右臂宽袖,在纸上急书。桌前点着一盏油灯,被绘着美人的绢帛灯具罩着。屋内昏暗,还萦绕着浓浓的药味。
章太医见了方凌显,连忙搁笔起身行礼,脸上却不掩喜色,想来是结果令人满意。方凌显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
“将军。”章太医语气里也有几分松快,仿佛好不容易卸了重担,“那麒麟草果然奇效,如今毒已解了八分了,再有几日调养,自可痊愈。”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方凌显也收了自己满身的煞意,嘴角微微勾起,毫不吝啬的夸道:“章太医果然不亏为太医院圣手,医术着实高明,如此奇毒也不在话下。”
那章太医听了奉承,心中却不敢松懈,想着这战功赫赫的镶龙大将军着实喜怒无常,且听闻他杀人如麻,他虽完成嘱托,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不过,他确实有些沾沾自喜,毕竟他行医半生,此种奇毒交缠的病症给他化解了,自是可以在他行医生涯中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若是这回他能就此声名大噪,太医院院首的职位他倒有更多的胜算了。
因此,那章太医虽满脸笑意,口中却仍然自谦道,“不敢居功,还是将军不远千里,千难万阻取来的那麒麟草之功,医者父母心,老朽只不过尽力而为。”
方凌显也笑道,“章太医谦虚了。”说着,他的目光转向只挑起半边床帐的雕花床上,问道,“不知剧毒已解,人可醒来?”
章太医也跟着方凌显往床铺的方向看去,“已醒了。”
醒了?
方凌显心生疑虑,醒了为何没有半分动静?
那章太医却轻轻叹息着,如此年轻娇弱的女子,前生享尽荣华富贵,却在一夜之间国破家亡跌入深渊,几经生死,虽是敌国公主,却也可怜。不过,看她样子,倒还在意着生死,如此倔强的性子也许能化险为夷,谋得善终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眼神暧昧的瞥了方凌显一眼,然后取过桌上的药箱背在肩上,又拿过已写好的药方递给方凌显。
“如今毒素已除大半,余下的就要好生休养了,让人照着这药方抓药,辰时和酉时每日二服,不出一月,必然痊愈。”
方凌显接过药方,对着章太医拱手道,“多谢章太医,有劳了。”他说完,转向门外高唤着不为。不为进得门来,方凌显沉声吩咐道,“好生送太医回去。”
章太医对着方凌显行了一礼,跟着不为走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了他和床上的杨心悦。可是,这一方天地却静得仿佛没有人息一般。
方凌显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才迈步走向床前。
他抬手将垂着的床帐撩起,却看见杨心悦正睁着眼默默看着帐顶绣着的墨色山河。平日里秋水盈盈的眼睛,如今却像蒙上了一层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