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雪心里没由来的一暖。
她抿着唇在一旁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说话,倒是一旁的皇帝却是忍着笑意伸手挥退了伺候的下人,开口解围。
“还不错,算是走一步看一步。”
言下之意是她的水准也只是到了走一步看一步,他们这些人都是走一步看个七九十步的,有点想法,但是不过尔尔。
连雪揉着衣角沉默。
怎么在一国之主不信任你的时候强行把你的想法讲给他听?
身旁的喻原的瞥见她委屈的小模样,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道:“连雪说的不无道理,生死之间虫豸蜉蝣尚且知道逃生搏命,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皇兄要是执意动他们手中的蛋糕,无异于是往他们身上下刀,这伙人,可是不死就要利益。”
他眸光流转,薄唇轻启,言语之间诚恳坦颇有信服力。
“元生所言确实有理。”
皇帝眯着眼打量了两人一会,很给面子敷衍的赞扬,“孤王这弟媳似乎对从政之事颇有心得?”
连雪心中一紧,没有理会皇帝言语之间的调侃之意,只是连忙否认,“没有没有,胡诌的一句,陛下可别放在心上。”
在这种男子当政主外,女子议政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在这种古代皇帝面前也不敢明晃晃的表达自己要人人平等的心思,那怕不是赐婚抬名分的圣旨还没下来,就得被暗卫在夜里抹脖子了。
“不必慌张。”
皇帝抬手,“孤王并未对女子议政有何异议。”
他的眉眼间带上一丝疲倦,伸手揉了揉眉心。
一直牵着手的喻原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连雪的手,她抬眼望去,却见那人面带温柔的对她摇了摇头,似乎让她别在兄长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皇帝将目光重新放回台下,之前的歌舞已经在闲聊之中结束了,正在中场休息,接下来估计就是给喻原献上生辰礼,等库房收了所有的礼,今儿的宴会算是结束,而后两天的宴席才是外国来使的献礼,和各地官员的岁贡。
逐一汇报完后,边听歌看舞让礼品入库,随后的岁贡会在开春前两个月派人送进京城。
“上酒。”
皇帝抬着下巴不再和他们闲聊,连雪识趣的不再接话,倒是喻原仗着两人关系亲近,替她解释了两句,皇帝摆手示意自己知道,继续专心地盯着台下发呆,完全表现出自己很不高兴的样子的。
只能说这两兄弟生气的方式真的是半斤八两。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面上还是不显任何特殊的神色。
喻原坐在她身旁专心致志的把玩着她的手指,半点目光丝毫不分给台下。
“你要不要给我解释解释?”
连雪凑到他眼下撒娇,势必要问出个好歹来。
“嗯?”
喻原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同样凑近她咬耳朵,呼出的热气吹得连雪耳朵痒痒的,她忍不住的缩了一下,却又强行忍住,在当下圣上眼皮子底下咬耳朵还是要悄声礼貌的。
连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之前就困扰自己的事。
“那世家盐铁权的事。”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小心翼翼的,似乎怕被周边的人听去。
“嗯。”
喻原沉思了一会,将脑袋贴着她的脖颈,没有束进去的碎发挠着连雪的脖子痒痒的。
“这事,就是在和他们玩阳的。”
喻原语气低沉,在连雪耳边像是月色的流水,带着一股凉意。
“不怕他下手,就怕他下手。”
连雪心中有了明悟,但是还是很给面子的听了下去。
“对当今圣上下手是什么罪名?别说是要什么盐铁权了,往大的说就是造反,一群反民,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给个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最后的下场不外乎就是斩首示众,运气好的还可以拿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运气不好的就是死了脑袋还要被吊在城墙上挂几天示众,等到风吹日常发臭发烂变成干尸还得抖剁碎喂野狗群。
连雪听出了未完之意,抿唇。
的确是阳谋,你贪这官家手里的财富,不愿意还,你就得拿你自己的手里的力量守住它。
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换句话说,你现在呼吸的空气,官家要是真的不讲仁义道德,都可以和你收个空气税,喝个水都得收个水税,你现在拿了人家的东西不还?
什么叫先帝赏你们的,先帝的事是先帝赏的,现在当朝圣上要收回来,有什么问题你们完全可以下去和先帝诉苦,运气好说不定还没赶上先帝投胎,可以抱着他哭两句,看看能不能给圣上托个梦什么的。
喻原把这些事掰碎了细细给连雪讲,“这里的先帝是指本王的祖父,我与皇兄私下称的太祖便是这位。”
“这给世家的盐铁权和铸币权是他赏出去的,当年跟随他的肱股之臣,武官文臣都是封官加爵,而这京城却是久攻不下,还是世家与其里应外合攻打三天三夜,断其军粮后路才打进来的。”说到往事喻原也是唏嘘不已。
“太祖不想让他们这裙裤前朝蛀虫入朝为官,但是新朝刚立,有功之人不得不赏,外地诸多之事他也无力管辖,只得将手下的商业权分了出去,稳定住了那群豺狼虎豹。”
“我父不幸,登基一年野心勃勃想遵循先祖遗愿,拿回这盐铁权。不料……”
这个连雪知道,登基一年便得病暴死,喻青,就是喻原的兄长,当今圣上匆匆登基。
登基时不过才二十,前几年没有看朝中大臣脸色行事,想必想动这些人很久了。
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皇帝,说的就是他。
所以,那剧情里皇帝病重,太子未立,王爷接政,很有可能是这兄弟俩演给天下的一场戏?
连雪心中感动喻原的信任,但是还是不太放心的开口,“未免也太冒险了。”
她语气不赞成。
喻原看了她一眼,语气深沉:“这天下,终究是喻家的。”
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