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台上互相挨着脑袋咬耳朵,不时有人在席间走动给他们面前小桌上下菜上菜。
两人聊到一半,便有扎着飞仙髻的丫鬟上来,素手微动,玉瓷盘里盛着洗净表皮还挂着晶莹剔透水珠的葡萄珠串。
连雪微微看了一眼,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新鲜葡萄?
但想到自己对这个世界上的事了解的不太多,只能压下心中的惊讶,当做一场平常事当待。
她伸手取了一个棱角张扬青红色的果子,虽然长相不太一样,但是应该是荔枝。细细的将表皮剥开,去掉坚硬的外壳,白且薄的内里,漏出细嫩的婴儿肌肤一样,颤巍巍的果冻的果肉。
她将那枚剥好的荔枝送进喻原面前的小盘子里,“很甜。”
她伸出手指了指那果肉,“你会喜欢的。”
喻原扬眉,把脑袋塞进她脖颈里笑,语气里带着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吃过的。岭南来的果子,宫里有位贵妃爱吃。”
噢,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连雪懂得。
“皇兄才不惯着她呢,所以每年只有岭南县令进京的时候顺手带那么些许。”
连雪哑口无言,忘记了,此皇帝并非彼皇帝,无情得很。
她把笑的直不起腰的喻原板正,扬了扬拳头,暗示他保持一下皇家的威严,而后就耐心的去剥那桌子上的非时令水果,去壳的都放进小碗,拿清酒泡上,回头让人加几块冰就是新鲜的果酒了。
王府的管家已经在侧屋登记起各方的来礼,每收一件,就有下人扯着嗓子喊,例如
“岭南县令,雕玉麒麟降瑞一尊 价值八百两白银。”
诸如此类,和唱着号子似的,等在账房签字盖章便有人把那尊玉麒麟送进库房,随后是给王爷随礼还是落在仓库积灰,都和本家没什么关系,已经走明面是王府的东西了。
这个流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王府的主人在台上看着,也懒得去看那些满世界的珍宝一样,全权交给账房和管家处理,自己和个恶龙似的抱着尾巴守着身边的宝贝。
等到了月上中天,沙了嗓子的下人才喊完最后一件献礼,于是大家又落座,等台上官家开口说散之后,喝的醉醺醺的大臣官员才在下人的搀扶下,抖着腿打着酒嗝儿上了马车,有些更过分的,仗着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干脆在收拾好的桌子上一趴,呼呼大睡,一旁的下人无奈,只得汇报之后,给人加了一床厚厚的毯子,免得在冬夜里受了冻。
皇帝倒是也没有在乎过这种小事,也只是由着他们去,当朝名士爱玩,疯起来可以在朝堂的朱漆柱子上刻字,他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当然这种在圣前失礼的是少数,但是架不住今天是个喜庆日子。
不止是朝堂上,就连民间也是一种欢腾喜庆。
今夜无眠。
皇帝也宿在王府了,喻原便与皇兄抵足而眠,算了兄弟两人一起过了年。
第二日公鸡刚刚报晓,刚刚收拾好的前厅的下人轮班,昨天大厨房整夜的亮着灯,厨师倒了三班轮,在制作今天宴会的冷食餐饮。
按照传统这宫春宴是要过三天的,流水宴摆了下,下了继续上,所以在做事的长工短工只要脑子没什么问题,贪点油水也没有人回去追究他们的责任,所以哪怕不能休息去和家人过春节,但是所有服侍的人都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费用,还有暗地里诸多不走明面上的好处。
这天同一时间,还是熟悉的位置,除了开场祈福的歌舞,更多的是外国使者带来的异域歌舞风情,还有他们今年给王朝带来的诸多财宝,有些是来效忠的有些是来结盟的,基本没有过来破罐子破摔撕破脸皮的。
毕竟如今国盛,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来客和昨日差了点,一些低级的官员来混吃喝,一些名门的懒得理这些外夷,座上那些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的是搞外交的,个个都是狐狸见了肉,想方设法的从自己的盟友身上撕两块皮肉下来。
很毒,心思也是很缜密,但凡那些贺礼少了颗米都能扣个不敬圣上目无长国的名义。
连雪今日刚来便看见这幕经典外交,看的是瞠目结舌,只觉得作为国民大感安全,作为对手的话头皮发麻。
只能说一句恐怖如斯。
今日的喻原换下了那身红狐袄子,穿上了之前那件灰鼠大氅,连雪今早的时候绕着他左右看了两圈,才发现这是一件新订的大氅,款式和之前那件相似,但是内衬却是锦衣内衬,保暖。
一张白玉似的脸缩在灰色的皮毛后面,连雪笑着拿手去冻他,喻原一声不吭的握住她素白的腕子,将人扯过来安置在身边,牵着她的手在唇前哈气,将那柔夷吹的又软又暖。
连雪盯着那人被冻得潋滟的眸子,一时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你很怕冷吗?”
她前几天可没有看出来。
“昨夜和皇兄喝了一宿的酒。”
喻原哑着声音,感觉自己的语气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酒气,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天知道昨天他说多努力才哄着兄长把酒壶放下,才眯了一刻钟不到就不得不起来开始处理政事。
连雪心中好笑,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台上的皇帝,果然,表面上正襟危坐的帝皇也不着痕迹的靠着袖子的遮掩打了一个哈欠,那和喻原相似的眼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困意。
这兄弟俩……
连雪无奈的摇摇头,在喻原身边坐下,将肩头借给他靠着补觉,有一下没一下的和迷迷糊糊地喻原闲聊,生怕他睡着,留下个宴席上皇室昏昏欲睡的恶名。
喻原也是打起精神,脑子和浆糊一样,被酒精搅得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将脑袋靠在身边的人身上,讲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浑话。
可是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夫妻两人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可以说是典范,不像当今圣上,连个皇后都没有。
“啪!”
玉器碎裂声响起。
“不知使臣,对孤王有何意见。”
连雪诧异的抬头。
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