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梅雨季,雨水不大,却是总是下,下的人心烦意乱。
好在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可以打发漫长的白日,夜色变得很短,荷花池的的荷花开了,到了时节底下的淤泥里就可以摸出婴孩臂膀粗的莲藕,在吃了一个夏天的莲藕排骨汤和藕饼藕片之后,终于让时节过去了。
简书南有双手拖着脸,仰头望着连雪满脸遗憾的说今年的莲花酥过了最好吃的时节。
连雪板着脸吓她,再吃就把她做成莲花藕饼,她才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摆手出门去刘府找刘晖玩闹。
之前的事好像过去很久了,日子的轨迹又被拨回了平常,刘家向小姑娘下了聘礼,订婚宴上简父刘父两人耐着性子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等大伙真的不打算理他们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两人已经抱着酒壶喝得烂醉如泥,互相称兄道弟义结金兰大哥小弟喊的亲热。
好嘛,虽然嘴上说的是世仇,结果都没坐下来好好聊过天。
而佘巳,她似乎并不在意外邦国的下场,这个看起来冷血动物一样的女人,似乎有着一颗热情的内心,连雪进宫几次都看到她抱着剑守在皇帝身边,私底下悄悄问过。
女人却是扬眉,语气波澜不惊:“你可以称呼我为,御前带刀侍卫,圣上专需的。”
连雪没好意思告诉只是她自己觉得自己的地位很重要,没看到皇帝都是绕着她走的吗?
但是佘巳似乎对待着喻青旁边很是满足。
还有就是……
她的礼服,那身火红的嫁衣。
火红的云彩似的披肩,带纱的,里头是手最巧的绣娘绣了三个月,按照她的身量缝的,每一处无一不精致,远远看去就是一片流动的火烧云。
连雪深吸了一口气,白皙的手指细细的摸过那衣裳的每一处。
火红的嫁衣印的她的脸颊上也飞起了云霞。
夏天的雨季已经过了,秋风带了一丝不太引入注意的凉意,院子里的梧桐叶染上了秋意,秋雨可比夏雨文静多了,只是沙沙的,像是啃食着桑叶的幼虫,生存或者湮灭。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立秋过了,便是白露。
清风至而白露生。
白露过了,则是端午。
八月十五。
这日不过半夜,连雪便起了,来了几个妆娘、婆婆,拿着细腻的粉往她脸上拍,一边轻声的说怎么一夜不见脸色怎么还差了不少。
连雪强撑着不看眨眼,生怕自己的眼妆花了,不好意思和她们说因为太紧张了,一夜未睡。
等到将唇上点红,她在春江的扶持下穿上了那一身礼服,铜镜里的她人影模糊。
那凤冠很重,她的长发都被扎的紧实,留下几缕,那凤冠往头上一袋,她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又重了几斤,凤凰嘴里衔的那枚流苏在她的眼角蹭过,又随着她摇晃脑袋,荡到脑后。
“我的祖宗哎,可别乱动。”
那宫里来的婆婆很是和善,轻声的嗔了一句,把她脑袋上的头冠扶正,又牵着她的手,让她站好披上那霞帔。
红纱的霞帔上的玉石吊坠正好挂在了她的腰间,弄得她痒痒,却不敢动作。
带上头盖,她便看不见周边的一切了,剩下的事全交给身边的人处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以为自己眼前的世界就是隔着一块红布的时候,才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
“吉时到——有请新娘上轿——”
有人牵着她出门,将她托付给另一双手。
温暖,宽大,指甲修剪的得体——月半牙儿一样的,是喻原的手,她认得的。
喻原送她上轿,盖着盖头让她上轿的时候有点不太方便,男人拥着她轻轻一带,把她抱了上去。
连雪嗅到了皂角的清香。
轿子摇摇晃晃的起轿,她坐在轿内,透过模糊的盖头窥探外面的世界,似乎一盖上这块大红盖头,连世界都变的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瞬间,外头的锣鼓声停了,那只熟悉的手伸进了轿子里,外头又有人再喊请新娘子下轿。
连雪把手搭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被喻原带着下轿,她低着头,可以看见喻原火红的袖角,是和她一套的婚服。
她提起脚步跟了上去,两人牵着长长的绸带,喻原带着她跨过那个还留着余温的火盆,她可以看见脚下那块碳还有着点点的火星,明明灭灭。
新娘子跨过这火盆,与新郎拜过天地之后,就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了。
从此以后,荣辱与共,刀山火海,郎去妾随。
连雪捧着怀里的那个红绸带结,听着司仪的唱词。
“一拜天地——”
那人尾音拉得长长,中气十足。
她跟着喻原一起转身,面对着大堂外面的朗朗乾坤,福身行礼。
“二拜高堂——”
两人又是转身,对着高堂内的高椅行礼,连雪听到了一声轻笑。
她的父母走的早,先皇先后也不在,这高堂估计拜的是当今天子,长兄如父,一手带大喻原的皇帝的确受得了此礼。
“三拜天地——”
连雪终于是和喻原面对面了,隔着那盖头,她似乎也能看到对面那人带着笑意的眼。
她缓缓地弯下了腰,对面的人也同样弯腰,两人的额头似乎都要贴在一起,她好像听见了对面那人清浅的呼吸声,和带着无限遣倦的那声。
“连雪。”
终于是娶到你了。
【叮咚~男配好感值到达100%,本次任务已完成,解锁下一本……】
似曾相识的话语,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心痛。
不,连雪无声的张了张嘴。
不,不要。
面前的那个男人却是镜面一样的破碎了,像是一场睡了很久的梦境,他身上带着瓷器碎裂的痕迹,眉眼中是她熟悉的温柔。
很快的消散。
连雪慌张的抬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色彩,成为了失去了灵魂的黑白画,和她越行越远。
那么一个瞬间,像是阳光下破碎的肥皂泡。
啪
轻轻的,不见了。
她只能听见那句。
连雪,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