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还是伊诺德率先开口:“你好像,并没有把你的经历,讲得很清楚过。”
鹿薐叹气:“罢了,发生这种事情,我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不行。”
伊诺德眉头轻轻地皱起:“东西还是要吃的,你也不看看你已经软弱无力到什么程度了,运气还总是那么不好,要是不能给让自己变得更加有力些,哪天被别人吃了都救不了自己。”
鹿薐嘿嘿一笑:“这倒不至于,我觉得我运气可好了!每次快要出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有人来救我,难道不是吗?”
好吧,在这一点上她倒是说的没错:受伤了有她父亲送来的人鱼眼泪,遭到海兽袭击了,附近刚好路过几只人鱼……
伊诺德有一些无言以对,不过鹿薐显然并不想要讨论这个偏离了主旨的话题:“我好像没有完整地描述过我所见到的世界?”
伊诺德从自己的空间袋里,摸出一袋之前搜刮来的小饼干:“说吧,我在听。”
鹿薐深沉道:“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一场车祸说起……哎呦!你敲我干什么?”
伊诺德有些不爽的模样:“别学我说话,好好讲故事。”
“好好好。”
小姑娘扁扁嘴巴:“在我的那个世界,有很多机械,其中的某一种是用来代步的,有一天我在路上走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小朋友,被这种机械撞死了,然后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伊诺德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鹿薐继续着她的讲述:“以前我在我那个世界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本书,穆琳,也就是现在的【我】,是其中的女配角。”
伊诺德并不喜欢这种【鹿薐=穆琳】的说法,但是见到鹿薐接着往下讲书的模样,便也不打断她,只是继续沉默地听着。
“在那本书里,基本的人物关系都是对的上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比如这个帝国,比如这个世界的种族,比如我的姐姐,穆娜。”
哦,希拉讲过的,她的坏姐姐。
“其实,你如果见到穆娜,就会发现,她也是一个异世之魂。”
鹿薐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的指尖:“我不是和你说过,在那本书里,我是一个最终会被流放荒原、活活饿死的女配角吗?那本书的主角,是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后,变成了穆娜的穆娜。”
——原来是这样,那么,那股无比明显的违和感就说得通了。但是,现在的他更加在意的,是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以及,鹿薐和穆琳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他不曾知晓的秘密?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该说不愧是伊诺德吗?”
鹿薐拿起小饼干啃了一口:“我是在一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时候,穆琳还没有彻底死掉。她被穆娜下了毒,在皇室围猎的时候。在她的身体的生机快要消失时,父亲强行用药维持住了她的最后一丝生机,然后我就出现在了穆琳的身体里。”
又是那个皇帝?
伊诺德是真的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了。怎么一次两次都这么巧合,能够及时地救下鹿薐。但是很久以前,穆琳就是颇为受宠的公主了……
“我是被理查彻底救好的,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前半年确实过得挺凄惨,身上余毒还在慢慢清楚,身边也只有希拉一个人是诚心诚意地对我好,艾尔莎那个时候……还在地下竞技场里,被人当场赌注。是我将她救了出来,她才对我如此忠心耿耿。”
听着鹿薐的描述,伊诺德觉得,自己也许能想象出来,一年前刚刚来到这里的鹿薐在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她看到的一本书的时候,结合起书中自己的命运,是有多么的胆战心惊。
讲起护卫队的人,鹿薐就滔滔不绝起来:“格雷厄姆也是,他的父母特别看不起我,特别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来我手底下干活。但是我的第一任护卫队,那可真是……”
伊诺德皱着眉头听了半天,还是狠下心来打断她:“那穆琳呢?”
鹿薐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什么?”
“我说,穆琳。”
伊诺德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柔和一些:“一开始我并没有这样猜想,但是,她的意识其实还没有完全消亡吧?你是不是还和她做了某种约定?”
小姑娘的头低低地垂了下去:“你猜得很对,但是我是不会告诉你我们约定的具体内容的。”
这家伙犟起来,估摸着是十头驴都拉不回来了:“我答应过她保密的。”
“你不说是吧?呵,那我猜给你看。”
伊诺德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穆琳的灵魂还在幽暗之地游荡?”
在这个世界中,幽暗之地是传说中掌管死亡与黑暗的神明居住的地方,曼斯亚帝国的人们都认为,一条生命死去之后,他的灵魂会在幽暗之地接受神明的审判。
鹿薐被他说得一愣:“难道不是吗?光明教廷也说,人死了是要去幽暗之地,然后在光明神的指引下上天堂的。”
“当然不是。”
伊诺德的眉眼,前所未有的冷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幽暗之地,也没有掌管死亡与黑暗的神明。人死了就是死了,根本没有余地。我劝你,别再等穆琳了。你也不希望某一天她突然回来,把你身边那些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仆从全都气走吧?”
“……”
她不说话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告诉她,穆琳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还是因为他告诉她,让她名正言顺地顶着穆琳的壳子生活,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这反常的态度让男人稍稍有些后悔——毕竟鹿薐一直是以元气满满小太阳的姿态,积极地应对着生活中的每一个困难。
他也不想要看到她这个样子。
“但是,伊诺德,你有没有想过——”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还是开口问到。
“想过什么?”
他难得地没说什么“我这样完美的大脑怎么可能会有想不到的事情”,只是问她:“想过什么?”
“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鹿薐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有一天,穆娜就像原本书中描绘的那样,和迪纳修开心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成为帝国的女王,那被她遗忘在帝国边境的我,或者说被她认为早已死亡的我,是不是就能把身体还给穆琳了呢?”
她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只是试图把自己混乱的思绪将讲给伊诺德听。
“我的意思大概就是,大家的生活都能回到之前的正轨上……虽然我也会因为见不到大家而难过,也许我也会死……”
鹿薐有些不知所谓地讲下去:“但是,这毕竟不是属于我的世界,不是吗?虽然我也很留恋这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伊诺德的语气从来没有这样过冰冷过。鹿薐有些惴惴不安地抬头,只能看见他琥珀色的眼底一片冰凉之色。
鹿薐:“……也许,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难得地有些害怕。平日里的伊诺德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于危难中救了她许多次,鹿薐也一直相信,不会有比伊诺德更加可靠的信仰对象了。
但是现在——他那双冰凉的琥珀色眼眸里,闪烁着快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熊熊火焰。
伊诺德站起身来:“既然你也明白你刚刚在胡言乱语,那我就当刚刚我的耳朵没有听见你不带任何思考的无用观点。希望你在好好考虑现在的情况后,再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鹿薐还是有些迷茫:“我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我觉得你把你自己看得太轻。”
男人抛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