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鹿薐忐忑不安地看着伊诺德行走在城堡里的每一处。
蓝发男人的表情淡漠,让鹿薐心里直打鼓:“……我这两天闭门不出的话,城堡还能抗住什么攻击吗?”
“说不准。”
伊诺德脚步不停:“但是我能向你保证,我能保护好你。”
鹿薐依然有些不安:“你昨天和我说,闻到了海水的味道。会是阿奇的家人找来了吗?你现在——打得过人鱼吗?”
伊诺德停下脚步。
光顾着低头嘟囔的小姑娘没有注意到这点,哎呦一下,脑袋就装上了男人宽阔的背。
“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他有些不爽地眯起眸子,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与其说是质疑你的实力,不如说……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年,没见过这种阵仗。”
鹿薐老老实实的:“伊诺德,我有些紧张。上一次我能够从那莫名其妙的兽潮中脱险,完全是依靠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
伊诺德轻笑一声:“不,我的力量来源,是别人的愿望与信仰。如果我的力量来源心意不坚定,只想着苟且偷生,就算围攻她的只是一群小喽喽,我也没有办法把她就出来。更何况——”
他伸手揉揉小姑娘的发顶,接着向前走去:“我已经在那个家伙身上布置了一些监督手段。”
鹿薐明白,伊诺德口中的“他”指的是托因比。
说到这一点,鹿薐也很疑惑:明明托因比天天在采石场里劳作,怎么就可以喊来其他人了呢?而且,她的好大儿阿奇,又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呢?
“你与其担心这些你就算想要帮忙也没有能力帮忙的事情,不如驱去干一些你做了之后可以有所改变的事情。”
他琥珀色的眸子向窗外远眺:“那些商人,可是往你心爱的农田里跑了。”
“啊?他们去那里干什么,不好好修养……”
鹿薐当机立断:“伊诺德,城堡的布防就交给你了!我也派凯南他们去山上布置陷阱了。你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赶紧叫我!我先去也!”
话音未落,她便一溜烟地跑向城堡外的田野了。
这个冒冒失失的性子……明明一年的异世界生活给了她属于贵族的气度,却没能改变她原来的性格吗?
心头有关于鹿薐的疑惑,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但伊诺德知道,现在不是在乎这种小事的时候。他的第一要务,是让鹿薐在这个对她心怀恶意的世界里,好好地活下去。
当他再一次看向窗外的时候,代表女孩的那个小小的黑点,已经快速奔跑在田野上了。
“则卡莱亚先生。”
当鹿薐款款出现在商队众人面前的时候,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了,完全看不出她刚刚趁无人注意、提着裙摆飞奔。
“鹿薐阁下,您来了啊!”
商队头领则卡莱亚满面红光:“您来的正好,我刚巧有事情想要问您,来来来来来来!”
鹿薐一头雾水,不知道则卡莱亚看到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的东西,但在看对方兴致这么高的份上,还是跟上课他的步伐。
则卡莱亚兴致勃勃地将鹿薐带到某一片植株旁边:“您看看,这是多么让人惊叹的生命奇迹啊!”
生命……奇迹?
鹿薐有些不明白则卡莱亚在说什么。他所指向的地方,只是一片很平常的庄稼地而已。如果鹿薐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片刚刚种下大约十天左右的小麦。
硬要说这片小麦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难道是颜色比其他幼苗期的小麦更加绿一些吗?
则卡莱亚看着鹿薐不明所以的表情,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哎呦,鹿薐阁下,这种好东西您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把您的方法上交给皇帝陛下,肯定会得到不少赏赐的啊!”
鹿薐还是没搞明白则卡莱亚在说什么:“……这不就是一片很普通的地吗?它哪里特殊了?”
“哎呦,您这就别装了吧……您是真不知道?”
则卡莱亚原本不信,但是看到鹿薐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疑惑之色,他也有一点点相信,鹿薐是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边让则卡莱亚很疑惑了:“不应该啊……您手里明明有这么优质的作物,您自己却不知道?”
“这作物很优质吗?”
鹿薐还真不知道这一点:“这些种子,都是我来到利巴萨镇之前,随手拿的。贵族就是仓库里会有很多下面的人上缴的粮食,我来到利巴萨镇之前,就知道自己要自力更生种地,所以当初带来了很多种子……”
则卡莱亚目光炯炯:“您的意思是,您家族的仓库里有很多这样的优质作物?!”
鹿薐赶紧打住他的疑问:“你先告诉我,这些作物哪里优质了?”
则卡莱亚:“我听那些负责这块地的村民们说,这些作物从播种,到长到现在这个高度,只用了大约十天?”
鹿薐点点头:“是啊,怎么啦?”
则卡莱亚:“您要知道,利巴萨镇的条件比我的家乡北境还要艰苦一些……北境虽然冬日严寒,但夏日却是酷暑。但比起炎热和干燥来,还是利巴萨镇更严重些。”
他指指田地里的作物:“无论如何,既然这些作物能在利巴萨镇这样的条件里,短短十天就长成这样,那么,在北境应该也可以!”
鹿薐并不是很了解北境的情况:“北境不是有光明教廷吗?怎么你看上去,好像也粮食不够的样子?”
说起这个,则卡莱亚便是一阵苦笑:“您不知道,我们北境是直属于光明教廷的,帝国谁来都不好使,所以……”
他突然皱起眉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鹿薐阁下,您闻到了吗?”
鹿薐当然闻到了。
萦绕在鼻尖的、愈发浓重潮湿的咸腥气息,如同将自己身体紧紧缠绕住无法挣脱开来的水草那样,使得鹿薐愈发觉得自己胸腔沉重,无法呼吸了。
……但是,一旁就是沙漠的利巴萨镇,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海水一般的气息呢?
现在,鹿薐只觉得那空气中的“海水”昏昏沉沉地灌进了自己的脑子,让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突如其来的现实……
但是,不行!她绝对、绝对不能放任自己就这么晕过去!
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使得鹿薐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神经上带来的剧痛和满嘴的铁锈味,终于让她稍稍恢复了清明。
然而此时此刻,当鹿薐再一次睁眼看去,却发现无论是在田地里劳作的利巴萨镇的村民们,还是突然之间兴趣使然、前来田埂上围观的商队成员们,除了个别体质较好、有魔法护身的之外,其余人都已经东倒西歪地昏迷在田野上了。
“这到底是……”
惶惶之间,鹿薐突然觉得自己小小的身体被某一个巨大的阴影所覆盖。
她抬眼望向纳塞厄山脉的方向,只见得山脉的另一侧,有什么庞然大物缓缓抬起身体。整一座山脉上,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兽吼声。
“吼——”
“吼——”
鹿薐只觉得自己刚刚好了没多久的五脏六腑,又一次隐隐约约疼痛起来——这一次可没有人鱼的眼泪给她疗伤了!而且,那个缓缓爬向这里的,到底是什么生物?!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磅礴的魔力裹挟着排山倒海一般的威亚,就这样向鹿薐袭来。
这时候,不知怎么的,伊诺德的话语,反而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的体质很特殊。”
蓝发的男人这样说:“我想,在这种事情上对你藏着掖着,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你就像是一个海绵那样,吸收的水很多,挤出来的水也很多。但你指望一块海绵自己能生产水?就像指望你用冥想的方法获得魔力那样不靠谱。”
所以,一块海绵,应该是能够吸收很多水的,对吧?
在这本不应该出现的狂风骤雨中,鹿薐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那么,就让我看看,我能够吸收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