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呆了,吓呆的。
她不是傻白甜,谢、顾两家可是相看两厌的政敌,谢琰是谁她还不知道吗!
而且!
最糟糕的是!
顾思之前在天津两次遇上的无赖就是谢琰!
她的女装身份谢琰是见过的!
哦老天,玩笑大了!
顾思一边在心底哭嚎,一边故作镇定。她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往车厢里挪动。
谢琰笑眯眯的看着她,半是好奇半是好玩。
“咳咳咳……”某人假装咳嗽,磕磕绊绊道:“外面风大,好冷。兄弟你先吹着风,我我我……先走了,拜拜!”
语毕立刻逃走。身后,传来某人带着得意的笑。
谢琰揉揉脸。他被那家伙逗笑了,现在脸有些僵。至于其他有的没的,他懒得去想了。
谢琰是个懒货。
顾思逃得很快,差点没和迎面而来的顺子撞个满怀。
“少爷?”顺子拉住慌张的顾思,“少爷,发生了什么?”
“呼呼——谢……”顾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更多的是发抖。
她缓缓心神,朝顺子摆手,索性回了包间,好好睡一觉。
幸好接下来的时间段顾思不再和谢琰打照面,顾思也安心地坐了一天火车回到北平。
顾思和谢琰一行人各自前后下了火车。相比顾家敲锣打鼓接站的热闹,谢琰这边倒显冷清,就一辆车,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顾思一边应付着前来道贺的人,一边下意识四下张望寻找谢琰的身影。
有人向她祝贺、送礼,她走了神。还好顺子在旁边打马虎眼,帮她分担了些。
“少爷,您在找人?”上车的时候顺子试探地问了一句。
顾思又张望了一下周边。她点头,却想起一直未见绿柳的踪影。
“绿柳她回去了。”顺子道。
“去哪了?”顾思追问。
顺子卖关子:“总之,少爷,你们很快会见面的。”
不远处,谢琰拿下了头上戴的黑色鸭舌帽。
“咦,这不是顾家四少顾炤吗?”小忠挠挠头憨憨一句,“原来他和我们坐了同一列火车。少爷,你认识顾炤?”
谢琰的手指转动鸭舌帽,“哈哈哈!”他大笑一声,回道:“算是吧。”
顾思踏入顾家的时候全府上下一片欢腾,这敲锣打鼓、鞭炮阵阵的,热闹极了!
但越是热闹,顾思的心里越是失落。
她对顾家偏重男孩的情况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尽管她并非原主,对顾家也没感情,但当这一切热闹都围绕着“顾炤”的时候,她真的有些失落。
失落,心凉凉的。
安排好了一切,大太太立马拉着顾思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思孙心切,当初听到顾炤落水失踪的时候差点没撑住。相较之这热闹与老夫人的态度,可见顾炤在顾家受重视的程度。
“呼……”
顾思有点紧张,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上涌。
二人在老夫人的院外等候。
有婆子回了她们,说是老夫人最近不能见客,让二人过些日子再来。
顾思偷松口气,脸上却挤出一副担忧的表情。
她学着顾炤的模样急问:“炤儿回来了,祖母没事吧?”
那婆子点点头温和地安抚伪装成顾炤的顾思,道:“四少爷只管安心,老夫人没事的。少爷太太请回吧。”
二人点头,一前一后离去。
暂时不用见老夫人的顾思偷懒去了,留下一堆杂事给大太太打理。
原本想着可以睡上一觉,但不料临近晚上的时候顺子慌张地闯了进来。
“少少少少爷不好了!”
躺在床上的顾思立刻跳起身,用被子裹住自己,然后一把抓起枕头往门口砸。
“出去!”她低喝一声,一脸戒备。
“对对对对不起少爷!”
被砸脸的顺子立刻红着脸跑出去。
刚跑没几步突然想起来有事要报告,于是立马折返回去。
这次他学乖了,知道要先敲门。
顾思早已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见顺子慌张的样子,调侃:“怎么了这是,见鬼了?”
她倒了杯茶给自己。
顺子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急呼:“不,不是!比鬼还可怕!”
顾思将茶一口饮下。
“是、是文醒之来了!”
“噗——咳咳!你说谁?”她吓得喷出了茶,“文醒之?”
顺子搀住自家少爷,无望点头。
顾思急得团团转,瞎扯出几个谢客的借口,但都被顺子以“大太太用过”为理由否决了。
“所以,我今天必须去见他吗?”顾某人哭丧着脸问。
顺子点头,说:“大太太拒绝文醒之很多次了,少爷若一直避而不见,以文醒之的性子恐怕……”
顾思揉揉太阳穴。
“我知道了。”她唉叹两声,“告诉文醒之,我们约明天,让他明天来找我。。”
“少爷真要见他?”顺子问。
“能不见嘛!”顾思拉拢着脑袋。
其实,顾炤的人物关系并不复杂,但在他不复杂的人物关系中“文醒之”是个例外。
怎么说呢,文醒之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实际上精明得很,不好忽悠。
更何况这些年文醒之和顾炤几乎形影不离,可谓是最了解顾炤的人了。顾思这个冒牌货要是在文醒之眼前晃悠,难免不穿帮。
可要是多次拒绝相见,文醒之更不会坐视不理了。以他的能耐和固执的性子,和“顾炤”见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某人挠头抓耳仰头长叹,只希望失忆的借口能够混过明天。
…
第二天一早,顾思就顶着一对黑眼圈开启了新的美好生活——
啊呸!
一想到今天约了文醒之,顾思整个人都不美好!
匆忙吃完餐,顾思先去拜见了三太太——她的生母。
三太太是个没主见的人,见到扮成顾炤的顾思,只会一个劲地哭,说“对不住”之类的话。
顾思试探过三太太,见问不出什么话就顺着三太太的情绪,给了些安慰话。
分别七年,相隔重洋,顾思是感觉得到三太太对女儿的思念之情。
可惜这对顾思没有用。
顾思对顾家没有感情,她之所以自投罗网回了顾家,完全是因为对顾炤的羁绊。
母女俩相互问好,聊着以前的旧事。顾思认真听着,少有接话。
从三太太口中顾思了解到,七年前十二岁的原主远赴重洋不是因为被抛弃,而是顾炤给予的保护。
顾炤早熟,早早涉足了顾家方方面面的势力,因为聪明一直被顾宗继带在身边学习人情世故、官场之道。
但偏偏这孩子性子耿直,自觉与官场不合,于是决定从戎请入军校,从军报国。
顾思的出国是顾炤求来的,是为了不想自己的孪生妹妹像二姐一样成为维护顾家利益的工具。
为了降低顾思在顾宗继眼里的存在感,顾炤努力优秀,这两年在军校他也一直鹤立鸡群。
虽然兄妹俩人相隔甚远,但顾炤一直在以自己的能力呵护着顾思。
顾炤曾写过一封长信,信上的内容顾思不记得了,唯有两句话记忆犹新:
“思思,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在了,记得永远别回来。”
“思思,这是个吃人的地方。哥哥只愿你永远生活于光明,黑暗由我承担。”
顾思抹去因为顾炤而流的泪。母女俩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从顾炤的身上扯到其他话题。
和三太太告别后顾思就准备出发。她昨天和文醒之约了一整个下午,打算就用装傻去应付文醒之。
幸运的是顾炤之前一直没怎么跟文醒之提起过顾思的事,因此顾思胜就胜在文醒之对她的陌生。
“少爷……”顺子在帮顾思挑衣服的时候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思问。
“真的不把顺子带上吗?万一有事也好救急。”顺子担忧道。
顾思摇头,“与其防着,不如大方展现。反正半年不见又失着忆,他爱信不信。”她耸肩叹道。
见顾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顺子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文醒之早早的在顾家门口等着顾炤了。
他已经半年多没见到顾炤了。当初一起考核的时候两人是同时中弹落水的,文醒之是腿部中弹,顾炤是腹部中弹。
落水时发生了什么文醒之一片茫然,事后只听人说自己是在河泮边被找到的,而顾炤下落不明。
之后的事情转变得很快——下落不明的顾炤被找到,以重伤为由转天津修养。
而军校高层方面对当时的考核事故一概不提,只匆忙处决了案犯,哦不,是替罪羊,宣告了此事的结束。
顾家人吃了哑巴亏,一直忍着对军校方面的不满。
虽然顾家对外称顾炤在天津修养,但外界少有关于他的消息。
对于考核事故的最终结果,文醒之表示抗议,和他一起抗议的还有被处决的案犯的亲人。
那时候的抗议在军校闹得轰轰烈烈,但到最后却被顾家人提供的带有顾炤签名的证词给压了下去。
其实在顾炤住天津修养那一段时间,文醒之去查过几次虚实。他人远在顺安,却偏偏以一己之力从顺安一路追到天津,又从天津追到了北平。
现在,他在顾家门口等待着与“顾炤”相见。
半年未见,故人安好?
顾思也不拖拉,穿上正装后立马出门,上了文醒之的车。
二人相见,相视一笑。
半年多不见,文醒之记忆中的顾炤又重新活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重伤修养”的原故,文醒之觉得眼前的“顾炤”比记忆中的消瘦了,身子变得愈发单薄。
顾炤还是顾炤,他还是会笑的顾炤,可笑容苍白。
“最近怎么样,阿炤?”文醒之压抑着激动问候,一脸风清云淡。
顾思虽然不是顾炤,不过这一个月特训下来也对顾炤的言行举止学了个七七八八。
“还好吧,”全身心放松下来,她闭目轻答:“没死成。”
“你瘦了很多。”文醒之上下打量顾思,眸中流露淡淡的忧伤,“这半年多来不容易吧?”
顾思轻应一声:“嗯。”
二人沉默了一阵。
文醒之不太会寒暄,他笨拙的想寻问考核那时发生的事,却又害怕刺激到自己的好兄弟,始终没有开口。
算了……文醒之轻轻叹气,纠结得有些累了。
沉默良久,顾思突然睁开眼睛,好奇问:“我们去哪里?”
“教堂。”文醒之沉沉吐出两个字。
“干什么?”
“祷告。”
“我不信耶稣。”
“我也是。”
“那为什么要去教堂?”
“祷告。”
“……”
顾思闭嘴。
好吧她输了,和文醒之说话太费劲了。她真是奇了怪了,顾炤居然能忍文醒之这么久。
她是想抓狂的。
“醒之,”顾思还是决定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很抱歉。我失忆了,忘记了你们。”
“没关系。”文醒之道。
“抱歉,醒之。之前的顾炤活得太累了,我不想成为他。”顾思垂眸,面无表情。
文醒之盯着她,目光锐利,生生刺入她单薄的身体,像要把她的心扒开来看看。
好一会儿,他的视线才从她的身上移开,移向车窗外。
车开了好一会,绕来绕去的。虽然才十几分钟的时间,但二人的沉默足实让顾思提心吊胆。
在教堂祷告的时间有点长,不信教的二人百无聊赖地坐着。文醒之坐得还算端正,虽然觉得无聊,却也一脸认真。倒是顾思那家伙,撑着个脑袋处在昏昏欲睡的边缘。
祷告是以一首歌结束的。献唱的是孤儿院里的一群孤儿,他们来自天津一家新立的市郊孤儿院,目前要在北平义唱。
组织方是那家孤儿院的投资者,他斥巨资收留了孤儿们,并希望在带他们义唱的这段时间让孤儿们感受不一样的温暖。
顾思磕磕巴巴地听完教父的介绍。她擦擦唇角的口水立刻端坐。感觉到突然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顾思左右看了一下。
孩子们陆陆续续站在了耶稣石像下。他们身着白裙婉如可爱的天使,不禁让顾思眼前一亮。
教父站在一旁组织着队列。
一个戴着面具、身着燕尾服的男人走上前,他一手拿着一束花一手拿着指挥棒。
教父看了男人一眼,然后坐在钢琴椅上开始弹钢琴。
音符跳跃,像光一样一点点漫浸教堂。
指挥棒挥舞,稚嫩的童声响起。
“竟然是《奇异恩典》呢……”
熟悉的旋律让顾思会心一笑,她闭上眼,认真聆听上帝的福音。
歌声中文醒之看向顾思,淡淡的暖光打在她消瘦白净的脸庞,那唇角微微勾起的笑竟不知不觉在他的心中绽放。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
顾思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文醒之那张刚毅却又闷沉沉的脸。
她吓了一跳,身体忙往后倾,紧张问道:“醒之……干、干嘛这样看我?”
“没事。”文醒之愣了一下,忙收回目光咳嗽几下,掩盖刚才的失态。
散场的时候有些挤,顾思一不留神竟然和文醒之分开了。于是顾思只好先出去,在门口旁等着文醒之。
文醒之出来得有些迟,不过他的手里倒是多了一条链子。顾思好奇凑上前问,文醒之别别扭扭的把那链子塞给顾思。
“我不信教的。”顾思把玩着链子上的水晶牌道。
“我也是。”文醒之语气淡淡。
“那你还把这东西给我?”顾思笑笑,笑得很和气。
文醒之别扭道:“听说,很灵验。”像个孩子一样。
顾思突然发笑。
文醒之一脸不解。
顾思摆摆手,她只是没有想到一个精明的人笨拙起来会是这么好玩。像个孩子一样。
文醒之的不解才不过几秒就消散了。他张了张嘴,很显然想要解释什么。
不过一个急促的呼唤声打断了他,并且十分焦急地将他拉走。
于是乎顾思就这么被文醒之给丢下了,理由是:突发急事,得立刻回一趟顺安。
顾思没问文醒之是什么事,就像有大事她也感觉自己帮不上忙。只是关心了文醒之几句话,以朋友的名义让文醒之多加小心。
文醒之走后顾思又独自一人在教堂附近走了一会儿,正巧,那群义唱的孤儿也在附近。
孤儿们手拉着手做游戏,一群人做了一个大圈将方才台上指挥的燕尾服男人围了起来。
教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思的身旁,他突然开口道:“这场景,很美丽。”
顾思点头,“阳光,绿茵,孩子,笑容……它们都是一幅画。”
“这要多亏了谢先生的帮助。”教父看向那燕尾服男子。此时他背着他们,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那欢笑中却可以读出很多高兴的词汇。
顾思不认识那位谢先生。她柔柔一笑,对教父稍稍鞠一礼,然后道:“时候不早了,再见。还有,麻烦您替我向那位谢先生表达感谢。歌,很好听。”
教父点头,目送让他感觉奇怪的人。
身后,燕尾服男人终于摆脱孩子们的包围小跑到教父身旁。
“詹姆斯先生,在看什么呢!”那男人语气轻快,“我也看看。”
“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教父詹姆斯回答。
燕尾服男人四下张望。
“在哪呢在哪呢?本少爷想看看。”
“走了。”
“走了?”
“他说要感谢你。”
“谢我干嘛?”
“他还说,歌很好听。”
“那是!也不看看我谢琰是谁!”燕尾服男人一脸得意,笑得比孩子还要灿烂,“我——谢琰——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阳光明媚,谢琰笑容璀璨,照亮了这一片绿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