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莫急要归家,家中无有爹和妈,牛儿吃饱坡上草,师父师兄把我夸。”
青牛坡上,一个身穿灰色棉质道袍的少年躺在一块大青石板上正百无聊赖的哼着自己瞎编的放牛调,头上的道冠不知被少年丢在了哪里,少年觉得有些无聊起身捡起地上的桃木剑,拔出木剑,在那头吃饱了正傻乎乎望着两只蛤蟆发呆的大青牛面前耍了个把式。
“大憨,看好了,我这招叫一剑双雕!”说罢,少年猛地挥动木剑,剑尖自两只蛤蟆头顶掠过,蛤蟆受了惊吓,两腿一蹬,便跳到别处草丛中。少年有些得意,自己这手剑招果真厉害,一剑下去当真有“神鬼不测之威”大青牛重重的打了个响鼻,便扭过头不再多看少年一眼。
少年名叫陆心远,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自小就被三师兄捡上山来,当时正在山下一处深潭畔打磨剑意的三师兄苏木,听见溪涧中有婴儿啼哭声,便上前查看,还是婴儿的陆心远被放置在一只破烂木盆里,身上裹着的大人棉衣已被溪水浸透,木盆被人用溪畔水草绑住才不致漂流而去。
苏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沉吟片刻便从木盆中抱起婴儿,感觉入手一阵冰凉的苏木脱下自己的道袍给陆心远裹在身上,那原本啼哭不止的陆心远在师兄怀中顿时没了哭声,还没有半个茶盅大的小手捏住了苏木的道袍,就安安静静的睡去了。
苏木掐指一算竟算不出这婴儿来历,不免有些为难,鸡鸣山远离尘世,方圆数千里之内只有绵延起伏的山脉,哪里出来的这么个来历不明孩子?苏木怕婴儿冻坏只得便先带着陆心远回到了山上的静笃观。这一回去不要紧,怀中的婴儿倒是让苏木的师兄弟们吓了一跳。一个个跳着脚骂苏木不是人,祸害了不知道哪家的可怜姑娘,现在孩子都有了。
苏木满脸别扭,压着胸中汹涌的剑意装作听不见,最后还是大师兄李农说这婴孩与鸡鸣山有缘。大手一挥代师收徒,让陆心远留在了山上。自此静笃观便多了一个俗名陆心远道号静心的小道士。
陆心远收起了木剑,拔了根甘草根含在嘴里便又躺在青石板上哼着自己的小调,突然一个浑厚的嗓音响起“心远,快回山上吧,师父他......”
陆心远一个激灵便急匆匆起身,朝着远处满腿泥泞的汉子大声喊道“大师兄,快带我上去!”
来人正是陆心远的大师兄李农,李农也不多言,瞬间便闪到陆心远面前,猛烈的罡风带起无数的泥草,陆心远倒是习以为常反而催促李农道“大师兄,赶快啊,”李农一手抄起陆心远夹杂自己腋下,便又是一阵罡风而过,几个呼吸间便回到了观门前。
静笃观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无力的躺在一方竹榻之上,身旁站着两位嫡传,二弟子廖无安,四弟子柳丝竹,老人看了一眼门口正抱着桃木剑一言不发的三弟子苏木叹了一口气“你们啊,跟我修行这么多年,早该看破了。”
苏木哼了一声。要不是当年师父拦着,自己早就下山一剑砍死了那个新的“运者”。哪里容得他在人间一天一天蚕食师父的气运,想到这里苏木又对那山下的人间生出了怒意,怀中木剑好似得悉主人心意,竟自鸣了起来,苏木右手轻轻拂过剑身,怀中木剑才安静了下来。
“天理循环就是这个道理,为师当年应运而生,坐镇天阙三千多年,为的就是替人间看好这世道,如今新的运者诞生,自然是人间不再需要为师了,为师肩上的担子终归是可以放下了。”
廖无安轻轻摇头,俯身替师父理了理发丝,向门口问道“大师兄跟小师弟还没回来吗?”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飞速从门口掠入屋内,猛地扑倒在老人竹榻前,“师父,静心回来了。”陆心远深吸一口气,慢慢稳住体魄,握着老人干枯的手,陆心远眼泪啪噔啪噔的往下掉。
老人看见自己的小弟子回来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抽出被陆心远握住的手,缓缓抬起抹去了陆心远脸上的泪珠“小静心怎么啦,上回答应师父不哭了的,咋又不听话啦”
陆心远听见师父开口,便强忍着眼泪,只是越想忍住眼泪越是止不住往下掉。当年师兄李农代师收徒,等到陆心远三岁之后便被大师兄夹着带到师父面前,自此便跟着师父修行,小时候陆心远最喜欢在师父打坐之时拽着师父两根又白又长的眉毛在师父身上爬来爬去,后来跟四师兄学了一门编辫子的手艺,每次便变着花样给师父的白须白发编辫子。好几次三师兄见自己如此不“尊师重道”要收拾自己的时候,还是师父拦着不让打,还夸自己的手艺好,师父这么大年纪没打扮过,现在也算是老来俏。陆心远想到这,心中又是一苦,愈发说不出一个字来。
门外,还没放下裤腿的李农抹了抹腿上的泥浆,看了一眼怀抱木剑的苏木,也不管才摸了泥巴的手,就在三师弟肩头拍了拍,没做言语,便抬脚进屋看望师父。
廖无安与柳丝竹打了个稽首,喊了一声大师兄,李农点点头就来到陆心远身旁,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对着竹榻上的老人轻轻说道“师父,您放心歇着吧,师弟们还有咱们这静笃观有我看着....”
老人听见自己最为醇厚的大弟子此话便安心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己最小的弟子“静心啊,以后在山上可要好好听你师兄们的话,跟你大师兄......把咱们山下的菜地打理好,每年多收一些果蔬,你二师兄的韬略......跟你四师兄的音律都是....顶好的东西,一定要...好好学,千万别跟三师兄一样整天只知道耍剑....,耍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大出息,”
陆心远含着眼泪重重的点头。只是下一刻,老人气力仿佛突然被抽空,艰难的说道“你们师兄弟...再给我背一遍....静心长经吧....”
陆心远强撑一口心气,点了点头。止住痛哭闭目朗声道“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扣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屋内师兄弟们齐声颂道“静则同,虚则通,天地长久,神威周盈,于物无载.......”
这一日,坐镇天阙护卫人间气运三千六百年的道尊于鸡鸣山静笃观化虹长逝,人间人人同时莫名大悲。那道长虹自静笃观内升腾而起,化作一丝丝天道气数融入人间。山下无数修行之人皆纷纷俯首朗声道“人间有幸,得道尊护佑,天时既没,恭送道尊!”(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