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远望着那散入人间的虹光面上早已满是泪水,屋内李农看了看众位师弟,皆是沉默垂泪。
最近十数年之中,一天天看着师父气数衰弱,体内精气一天不如一天,李农谏言很多法子希望可以让师尊继续与世长存,如隔断师父与人间的气机牵连,亦或者想让师父舍了镇守天阙的责任,收回那一股宏大气数,不过都被师父拒绝了。明白了师父心意的李农不再多言,只希望能和师兄弟们陪师傅走好最后一程。
人间,一处号为青州的地界,一抹虹光划破天幕落入人间,在一处书声郎朗的私塾之中,一个身着朴素的白衣老者无声无息的出现,老者走过有书声的屋子,看着里面数十个正在摇头晃脑的少年,眼中浮现一丝欣慰。
这时,一个衣着明显与其他少年相比华丽的少年转头看向了老者,少年带着疑惑,似乎对老人的出现有些不解。
白衣老人虚幻的身形穿过墙壁,径直走到少年身边,少年并未被眼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老人的鬼魅身形吓到,只是合上了书,口中轻念“走好。”
一旁的另一名少年好奇的问道:“定之,你跟谁说话呢?”
名叫赵定之的少年摇了摇头,耳畔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以后,人间到你扛了。”
赵定之一阵失神。一旁的少年伸出手刚好穿过老人虚幻淡薄的身形,在赵定之眼前晃了晃,“想啥呢,待会朱先生小考,你可得帮我啊!”老人本就虚幻的身影被这少年彻底挥散。赵定之没有理会少年的言语,缓了缓心神,继续翻开书页打算继续诵读。
下一刻,少年一句圣贤名言也没念出来,原本端端正正撰写着古人名篇的书页之上,此时竟只剩了四个字。赵定之再次合上书页,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自语道:“至圣乃凡.....至圣乃凡.....”
又是一抹虹光坠入一处清幽山谷之中,虹光落定,渐渐幻化成一名白衣老者。
老者站定在一处高耸大的崖畔之处,老人看了看身旁刻着‘有狐崖’矮小石碑,身边罡风掠过,并未吹拂起老者的长衫亦或白须,反而将那本就虚幻的身影吹的愈加单薄。
老者听着耳畔的呼啸风声,缓缓开口:“你来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白衣少女,少女看着眼前的老者点了点头。“这些年,她没有为难你吧?”少女仍是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老者似也不在乎身后女子的轻慢举动。“那就很好了。”山间又是一股猛烈的罡风,将老者的身形吹的更加淡薄。
“你又要走了吗?”白衣少女看着眼前的老者终于开了口。老者点了点头。“这回是去哪?回你的鸡鸣山,还是去天外?”少女面上有些哀意的问道。
“哪也不去了,累了,歇会。”老人短短几字落在少女耳中犹如炸雷,少女不可置信的说道:“不可能!你绝不可能会.....”
面对少女的置疑,老者没有作答,依旧听着耳畔的风声。白衣少女似乎是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两行清泪瞬间涌出眼眶,“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死,你是人间天上无敌的道尊啊,你,你说过的,你会永远在天上看着青丘,你会盯着那个恶婆娘不让她伤害我的。”“你还说过,你会带我去看东海崖畔的大佛,带我去看海角的巨鲸,你不能死!”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多的泪水挂在了少女的脸上,老者转身,望着那个蹲在地上掩面痛哭的少女,轻轻的弯**子,似乎想要抚摸少女的脑袋,即将触到少女的时候,虚幻的手掌竟从她发丝间穿过......
老人轻叹一声,“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了啊。”少女深深的埋着头,豆大的泪珠扑扑的落到地上“骗子,呜呜,你..个骗子.....呜呜呜。”
良久,少女终于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白衣老人。少女走到先前先前老人站立的地方,口中呜咽的唱到:有狐绥绥,在彼淇粱.....
下一刻,少女的身影带着一丝决然坠入了山崖。耳畔呼啸的山风吹起了少女鬓边发丝,少女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了一抹释然。
突然一股沛然大力自崖底直上,直直的托起了少女,在这股巨力冲击之下,少女昏了过去。
随着少女渐渐飘上山崖,有一女子缓缓从虚空之中走出。“老家伙,临死也不肯见我一面吗?”女子带着深深的幽怨暗自沉声道。女子素手一挥,少女便落在自己脚边,看着脚边昏迷的少女,女子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将自己那缕执念斩出,便能和天上那个家伙断个干干净净,不曾想自己斩了念,斩了情,却还是没有真的放下。
女子摇了摇头,心念一起,昏倒在地的少女便直直立了起来,女子伸开双臂,少女的身形渐渐与女子重合,似乎凝为一人。女子缓缓走到崖畔,捂住心口,眼中默默流出两行清泪。那女子带着细微的哭腔轻声道:“老骗子,走好。”作了这最后的道别之后,女子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有些踉跄,将少女分离之后毅然转身,“从今日起,世间再无狐仙云霖,唯有青丘狐祖。”
人间多处隐秘之地,皆有虹光化作一白衣老人,或青山独行,或面壁沉思,或望江缅怀,只是凡俗之人多半没有机会见到着守护了他们三千多年的道尊,即便是修行之人,也无法看到老人的身形。
老人独自行过人间万里河山,或点化生灵,或开慧世俗,倒不是老人希望在为人间做些什么,只是随手而为,就像那勤恳的老农随手在房前屋后撒下的种子,不盼着收成,只是看着青苗便心生喜欢。
终于,做完一切的老人最后一缕执念也该散了,老人缓缓的走到一处青石边,用脚拨了拨半腿高的枯草,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青石的老人抬头看看了天空,身形渐渐消散的老人似乎是对谁又向是对整个人间说道:“累了,借这方寸地方歇歇脚。”
一阵清风吹过,吹拂的枯草沙沙作响,似乎像在回应老人。“且尽管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