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长长短短的虫鸣都已歇了声息,整个房间静得只能听到浴室里隐隐传出的淅沥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逐渐连那隐约可闻的水声也小了下去。
伏在膝上的时悦动了动,终于重新抬起了头。
她脸上并没有泪痕,干干净净的,甚至连埋下去时那突如其来的一丝脆弱,也退了个干净。
她像只埋了会沙的鸵鸟,拔出来来时摇摇头,又穿上了无坚不摧的铠甲,一脸无畏的开始撒腿狂奔。
项链既然是南姨送的,自然得好好保存,她连同盒子一起锁进了衣帽间最里面的首饰柜里,钥匙带在了身上。
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轻响,一抬头,看到冷轻寒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低垂着头,单手扣着毛巾随意的揉着半湿的头发, 浴袍也穿得正儿八经,并没有敞胸露怀,只从微敞的领口露出一线精致平直的锁骨,和一小片到胸口就戛然而止的莹白。
按理来说这已经称得上十分男德了。
可不知道是因为他那张脸长得实在太过勾人,还是因为那莹白之上半凝结着的几滴欲滴不滴的细碎水珠,时悦竟硬生生从他这严实的装扮里品出了点浴袍杀的味道,小心脏“噗通”一下,像一只青蛙跳进了水里。
她色令智昏了足足好几秒,差点就忘了她找冷轻寒还有第二件事来着。
直到冷轻寒快走出屋子了,她才魂归故里,连忙叫住他:“等等,那个……”
冷轻寒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拿着毛巾的右手垂落,回头,“嗯?”
他虽然把言辞精简到了一个单音节,神情语调却尚算得上温和,这让原本不怎么摸得准的时悦心下莫名松了松,多了些底气,“你能不能……借两个人给我,明天,我想去见个人。”
冷轻寒敏锐的从这句话当中察觉出一些其他的意味,眉心微蹙,“有危险?”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内心却已基本上确定,于是又紧跟了一句:“你要见什么人,我陪你去。”
时悦哪敢劳烦他这樽大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没什么危险,我其实就是想借用一下你冷大少爷的威名,借两个人不是去动手的,只是给我压压阵而已。”
她说得理直气壮语气轻快,似乎丝毫不觉得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情有什么尴尬。
冷轻寒不由失笑:“你倒是诚实。”
时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把冷轻寒当工具人了,之前就曾把耳钉的事甩锅给他,前两天还随口借了他设计师一用,妥妥的熟练工种。
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心虚的,毕竟冷轻寒好歹算是她名义上的老公,有锅老公背,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此刻冷轻寒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还是觉得耳朵有点热。
好在冷轻寒也没想为难她,当着她的面就打了个电话吩咐慕一,让他明天带个人跟时悦走一趟。
时悦这下是真的意外了,他竟然让慕一亲自陪她去,那可是他的贴身保镖,只要离开宅子和办公室,慕一几乎是与他寸步不离。
“用不着慕一,你随便派个人给我就行了。”
冷轻寒握着电话瞥了她一眼,却依旧没有更改命令,末了,还边发消息边淡淡道:“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又找不到我,可以找杜维或者慕一,我一会让他俩加你,你通过一下。”
时悦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倒是甚好。
这辈子她要和梨雪以及竹诗绮斗,光靠她自己肯定是斗不赢的,必须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资源。
但如果麻烦冷轻寒次数多了,搞不好会惹得这位大少爷厌烦。
有了慕一和杜维的联系方式,她就可以略过冷轻寒,和慕一、杜维私下里发展革命友谊,这样,以后如果她遇到什么难处,相信只要不与冷轻寒的命令想悖,两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她连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冷轻寒反而莫名有些不爽了,怎么拿到杜维和慕一的联系方式就这么让她高兴,他难道不比那两个有用?
可是让杜维和慕一加她的提议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不能怪别人,也不能出尔反尔,那样显得他太不成熟。
于是冷大少爷只能瞪了时悦一眼,憋着一肚子气,闷声不吭的走了。
时悦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十分无语:“这大少爷怎么比姨妈期的女人还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刚吐槽完,手机两声“叮咚”提示音连声响起,微信多了两个好友申请。
一个验证消息是:少夫人好,我是杜维。
另一个则像多打一个字都能累着手指是的,只写了一个“慕”字。
时悦也不在意,立刻通过了两人的申请,分别把两人备注成了“革命友情一号”和“革命友情二号”,然后心满意足的躺进了被窝。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明天见到那个王强军,她就能从那家子手里“借”到她的启动资金了!
……
王强军这人,时悦上辈子只闻其名,没有见过其人。
前一世她身败名裂之后,她的继母谭无艳大概知道再也从她这得不到什么了,便果断抛弃了游手好闲的肖诺富,带着儿子以及她从肖诺富那搜刮到的所有财产,跟着这个男人,跑了。
肖诺富知道谭无艳跑了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拿着一堆理财产品的单据去了银行,这些单据是冷家给的那五百万彩礼到手没多久之后,谭无艳给他的,说是每个月都能涨不少钱,比存定期划算。
结果人家银行工作人员看完单据,对他露出了一脸殡仪馆慰问家属式的同情——单据全是假的。
那笔钱应该压根就没进过银行的大门,很可能只在肖家暂住了那么几天,就被谭无艳送到那位老王手里了。
而从她只带了儿子却把女儿肖礼礼留在了肖家来看,肖诺富多半不仅把毕生积蓄和老婆奉献给了老王,还很可能给老王养了十多年的儿子。
时悦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正挺着肚子蹲在地上给梨雪手洗内衣,李巧兰和李欣在她面前笑得直不起腰。
因为肖诺富被卷跑了所有积蓄之后,日子过不下去,跑到冷家来找梨雪要钱,先是卖惨把谭无艳和老王痛骂了一顿,后来见梨雪毫无同情心,就改为威胁梨雪,结果被梨雪当条老狗一样打了出去。
“哈哈哈哈,少夫人你那爸爸可真厉害,这是靠着你养活了老王一家子啊,哈哈哈……”
“噗哈哈……他,他居然还敢威胁夫人,说不给他钱他就要把真相说出去。”
“也不想想,当初在全国人民面前锤死你偷人这件事的就是他自己,哈哈哈……”
时悦一脸麻木的听着,洗衣服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
她当时在想什么来着?哦,她在想,今天的水可真冷啊,手指都冻得弯不了了,要是长疮就麻烦了。
“嘿,想什么呢!”
时悦正回忆得出神,忽然臂上被人拉了一把,同时听到秋葵拔高了音调吼了一嗓子。
回神一看,拉她的是慕一,眼前是楼梯拐角处一堵墙皮斑驳的墙,秋葵正站在比拐角高两个台阶的地方瞪着她。
她刚刚想的太入神,差点直愣愣撞墙上去了。
秋葵瞪了两秒不到,忽然小包子脸一垮,担忧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啊,总是心不在焉的,这王强军也是你说要来见的,怎么马上要见到了,你又这副样子。”
她们刚刚抵达了西郊的一处废弃厂房,马上就要见到那位让她老爸绿到发慌的王强军了。
时悦拉了拉头上的鸭舌帽,敛了敛神,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想起点事,走神了。”
秋葵小脸皱了皱,觉得还是不怎么放心,干脆窜了两步窜到她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
慕一带了个冷家的保镖,跟在两人身后。
四个人上了厂房的二楼,站在厂房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底下被金哥绑着的王强军。
说实话,她不是很能理解她那位继母的审美。
这个王强军,长得獐头鼠目不说,那发际线都快秃到脑顶了。
除了年轻一点,实在看不出有比沐磊强的地方。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因为比沐磊年轻吧。
时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来之前,还以为这个王强军是什么绝世大帅比呢,能哄得赵艳红把五百万彩礼交到他手上,却原来只是这么个货色。
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她决定速战速决。
按照事先的约定,她付了金哥四万的“辛苦费”,先把金哥等人送走了。
这四万,差不多是她现在一半的积蓄,都是从冷父给她的敬茶钱和零花钱里积攒出来的。
她本倒也可以不花这笔钱,直接拜托冷轻寒派人帮她找人,可能还能更快点。
但她心里有疙瘩,扯谎的时候随口就坑冷轻寒没什么负担,但要拜托他点什么,却总觉得矮了一口气似的,万分不情愿。
要不是知道不借冷家的名头肯定不能让王强军乖乖把钱吐出来,她连现在身后的这两个人她都不想借。
即便是现在人都已经借到现场了,她心里也总跟堵着点什么似的。
这口气没地发,没办法,只能活该欠钱的老王倒霉。